第314章 誰刪了我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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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穿堂,吹得安全屋角落的電線微微震顫。
    熒光燈管閃了兩下,像在喘息。
    顧塵進門沒開主燈,隻將手電光斜壓在桌麵,一束冷白的光打在密封袋上。
    那片焦黑的紙角靜靜躺著,邊緣碳化的紋路在光線下顯出詭異的規律——橫豎交錯,間距精密,仿佛某種被燒毀的編碼正在複現。
    他取出放大鏡,指尖輕撫紋路,呼吸微滯。
    “這不像自然燃燒的痕跡……”他低聲自語,目光忽然一凝。
    那紋路的排列密度、間隔比,竟與市局檔案庫的入庫編號條形碼完全吻合——不是相似,是高度重合。
    他迅速調出數據庫,輸入1998年8月17日前後三天的所有歸檔記錄。
    屏幕滾動,數據如雨刷般掠過,直到一條孤零零的條目驟然停住
    文件編號Δ44
    歸檔時間19980817 03:44
    經辦人未登記(簽名欄空白)
    指紋錄入匹配——顧塵·母
    顧塵的手指僵在鍵盤上。
    熒幕幽光映在他臉上,瞳孔收縮,仿佛被什麽無形之物刺穿。
    他盯著那行“指紋錄入”,喉結緩緩滾動,聲音沙啞得像是從地底傳來
    “她不是病人……”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腕內側一道陳年疤痕——那是童年某次高燒後留下的,形狀像半枚殘缺的符號。
    “她是最後一個……親手把自己從世界上刪掉的人。”
    話音落下,安全屋陷入死寂。
    隻有主機風扇低鳴,像某種潛伏的呼吸。
    吳悅站在門口,警用手電還亮著,光束斜切過她的肩線。
    她沒說話,隻是快步走到另一台終端前,調出檔案庫的物理流轉係統。
    Δ44文件從未進入數字化流程,紙質版也無簽收、調閱、轉移記錄——仿佛它被歸檔的那一刻,就已被係統主動遺忘。
    “不對。”吳悅皺眉,“所有歸檔文件都必須錄入雙備份。除非……它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顧塵沒回應,他已打開檔案庫的地基結構圖。
    圖紙層層展開,鋼筋混凝土的剖麵在屏幕上鋪開。
    他的目光鎖定在庫房正下方——一層厚度僅30厘米的夾層,未標注用途,內部填充物顯示為高密度鉛板。
    “屏蔽電磁波……也屏蔽意識殘留。”他喃喃,“他們怕的不是信息泄露,是記憶的回響。”
    吳悅抬眼“你是說,有人在用物理方式封存‘不該被記住’的東西?”
    顧塵沒答。
    他轉身從帆布包深處取出一枚鏽跡斑斑的懷表鏈,金屬早已氧化,鏈節上刻著極小的編號Δ01。
    他沉默地將鏈子纏繞在金屬探測儀的感應頭上,像是為機器注入某種古老的密鑰。
    當儀器緩緩掃過夾層正上方的地麵時,指針猛地一抖,隨即劇烈偏轉,幾乎撞到量程盡頭。
    “有反應。”吳悅屏住呼吸。
    “不是金屬。”顧塵盯著波動曲線,“是某種……持續存在的‘場’。像是記憶在混凝土裏活著。”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寒意。
    顧塵忽然轉身,從抽屜取出一疊空白檔案紙。
    他抽出母親病曆中夾著的一根灰白頭發,輕輕夾進首張紙的纖維層中,隨後用老式油墨章偽造了一枚“倫理委員會終審章”,蓋在封麵中央。
    文件標題打印著
    《Δ44狀態複核》
    內容全空,唯有編號刺目。
    “你不打算破牆?”吳悅問。
    “牆後的東西,不是靠砸能拿到的。”顧塵聲音低沉,“係統隻對‘異常’起反應。我們要做的,是製造一個它無法忽視的漏洞。”
    他拎起文件,走向安全屋角落的“已銷毀”回收箱——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皮桶,專收待粉碎的過期案卷。
    這裏從無人查閱,連監控都常年離線。
    顧塵將《Δ44狀態複核》輕輕投入桶中,動作莊重如葬禮。
    “如果Δ44真是記憶清除協議的……那麽任何試圖‘重新激活’它的行為,都會被係統標記為威脅。”他緩緩後退,“但它更怕閉環被打破。所以它一定會來。”
    “誰?”吳悅低聲問。
    “不是誰。”顧塵望著回收箱,“是‘它’——那個在背後運轉的機製。它沒有名字,隻有邏輯刪去不該存在的,抹平不該記得的。”
    他停頓片刻,目光落回胸前口袋——那片焦紙仍在那裏,邊緣紋路在黑暗中仿佛微微發燙。
    次日淩晨3:42,安全屋監控自動重啟。
    畫麵雪花般跳動,終於凝固成一段十二秒的錄像
    回收箱前,一道模糊身影悄然出現。
    它取走文件,卻沒有離開。
    而是靜靜站在原地,停留七秒,緩緩抬頭——這一次——次日淩晨3:42,安全屋的監控畫麵在死寂中突然跳動。
    雪花如潰散的記憶般翻滾,隨後凝固。
    十二秒的影像,像被誰從時間的裂縫裏硬生生摳出,清晰得近乎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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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收箱前,那道模糊的身影再度出現。
    它動作輕緩,仿佛怕驚醒沉睡的規則,伸手取走了那份《Δ44狀態複核》——那本該不存在的文件。
    可它沒有離開。
    它站在原地,停留七秒。
    七秒,像是某種儀式的倒計時,又像是一次遲來的凝視。
    然後,它緩緩抬頭。
    攝像頭在最後一瞬捕捉到了半張臉蒼白、清瘦,眉眼間凝著一種不屬於現世的靜謐。
    右眼角下方,一顆小痣如墨點落於雪地——顧塵的呼吸驟然停滯。
    那是母親年輕時的臉。
    不是照片,不是幻覺,不是記憶的扭曲投影。
    是她。
    活生生地存在於一段被係統判定為“無效”的錄像中,行走於現實之外的夾縫裏。
    吳悅猛地攥緊了手電,指節發白“這不可能……她早在二十年前就……”
    “不是死。”顧塵聲音低啞,幾乎貼著地麵爬行,“是被‘移除’。從物理,到記憶,再到存在本身。”
    他死死盯著屏幕,瞳孔深處像是有火在燒。
    母親的身影轉身走向牆角,步伐輕得沒有投影。
    而就在觸及鉛牆的瞬間,她的輪廓開始波動——如同水波蕩開,人影無聲融入混凝土,仿佛那不是固體,而是一道通往異界的門扉。
    “夾層不是容器……”他喃喃,腦中線索轟然貫通,“是門。一道用高密度鉛板封鎖的‘意識通道’。他們不是在藏文件,是在囚禁‘人’——一個被標記為Δ44的存在。”
    吳悅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你母親……她還‘在’?隻是不在我們的現實裏?”
    “她不是病人。”顧塵重複著昨夜的話,這一次,聲音裏多了一種近乎悲愴的篤定,“她是第一個被‘清除’的人,也是最後一個仍能回望我們的人。”
    他忽然轉身,從帆布包最底層取出最後半片水晶——通體幽藍,邊緣如冰裂紋,是他在三年前某座焚毀的療養院地下密室中找到的“歸墟殘片”。
    據殘卷記載,此物非金非石,乃“記憶凝結之質”,吞服者可短暫脫離“自我認知”的束縛,進入“無我之知”狀態——一種能感知被係統抹除之“存在”的禁忌境界。
    他沒有猶豫,將水晶放入口中。
    冰涼,隨即是刺骨的苦澀,像有千萬根細針順著舌根紮入腦髓。
    他閉上眼,任意識下沉,如墜深淵。
    腳步聲未響,他已走向檔案庫最深處。
    鉛牆在前,沉默如墓碑。
    他抬起手,掌心貼上冰冷的牆麵。
    “我不是來找你的……”他低聲說,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人的喉中擠出,“我是來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話音落下的刹那,整麵牆微微震顫。
    一道極細的裂縫,自掌心正中緩緩浮現,如同沉睡的眼瞼被強行睜開。
    一縷冷風從中滲出,帶著淡淡的藥香——那種他童年每夜都能聞到的氣息,母親熬藥時彌漫在病房裏的味道。
    他的懷表殘殼在胸前口袋裏輕輕一震。
    然後,響了。
    一聲滴答。
    不是機械的走時聲,不是發條鬆動的雜音。
    那是心跳般的律動,緩慢、沉重,仿佛來自地底深處,又像來自時間之外。
    顧塵沒有睜眼。
    掌心仍貼在牆上,舌尖殘留著水晶溶解後的苦澀,冷風拂過麵頰,像一隻遲來了二十年的手,輕輕撫上他的眉骨。
    他沒有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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