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水澆田！
    救粟活命！
    高阿大混在爭水隊伍的末尾，有一聲沒一聲的喊著號子。
    這年頭，人喝水都困難，不如省點唾沫潤下嗓子，反正別人有在喊。
    多他一嗓子不多，少他一聲不少。
    ”喂，大兄弟，這是怎麽了？我進縣城辦事去了，回來有點晚。”
    肩膀上從後麵達上一隻手，耳邊聽到有人問話，高阿大回頭看去，背光加上夜盲症的影響，眼中隻能看到一個身影的輪廓。
    他隻當是鎮上的青年回答道：
    “高家的家丁在勞山河上遊砌了水壩，把水全引進自己家田地，我們這下遊就沒水澆地。
    眼看這粟米要結穗灌漿，一天沒水就要減產兩份，這不大家就都來找高家老爺討說法嘛。”
    一旁有個手持木叉的十五歲少男氣憤的叫道。
    “我阿他們去上麵要挑水澆地，都被高家的家丁打傷趕了回來。
    高家的田都是臨水的上田，靠著活水，少澆兩茬也能囤滿糧倉，我們的薄田下田，沒水澆灌莊稼就全死了，今年田裏再種不出糧食，我們全家要麽餓死，要麽賣身為奴……”
    一但入了奴籍，那就是子子孫孫，代代為奴了。
    ……
    “哦。”
    一個問題，勾起數十人的憤憤不平，林恪聽清他們的交談自然弄清事情原委。
    簡單來說就是，高家以前出過進士先祖，後來又當了甘泉縣的縣太爺，並發治下千人徭役，在勞山河的上流修了水利設施灌溉係統，多開墾出數千畝膏腴之田。
    高家的官老爺靠著這項政績升職加薪，去了更繁華的府城當更大的官，而留下的這項惠及鄉裏的利民工程，不知何時就變成高家的私產。
    朝廷不在意，隻要能收上賦稅。
    附近百姓也不在意，畢竟靠套灌溉係統，自己家田裏種出的糧食比以前多收了三成。
    受到恩惠的鄉村農戶是直呼青天大老爺，就差送上一柄萬民傘。
    但那都是以前勞山河水量充足的時候。
    三年幹旱，勞山河的水流量連年減少，今年的水量更是不足以往的十分之一，高家自己的田裏都不夠澆，哪還能放水給下遊的農戶澆地。
    有水灌溉良田畝產，可是無水灌溉畝產的兩倍。
    高家作為這一帶的大地主，可沒有那損己利人的崇高精神。
    事態衝突都已明了，林恪的目光跳過抗議人群，投向那四米高牆後的大四合院。
    四進的院落，東西寬50米，南北長90米，占地數千平方米。
    房屋連瓦上百間，外院，護院家丁車夫家奴數十人，內院，侍女丫鬟嬌妻美妾又數十人。
    近百個脫離農業生產勞動的脫產者，依靠周鄉數百戶高家的佃農養活，而這百個脫產者又隻為服務高老爺一家。
    銀錢滿窖，糧食滿倉，這就是封建王朝的大地主。
    水旱災害影響不到這樣級別的地主階層，外麵的天災人禍，很少能影響地主家的生活。
    除了起義！除了抗爭！
    唯有眾誌成城，方能改天換地。
    但眼下，這兩百多號人的聚眾抗議，對於院牆上的護院家丁們來說，更是一觸即散的烏合之眾。
    林恪望著牆上，在夜色中已彎弓搭箭的家丁，決定出手幫上一把。
    他這麽做的原因，不是想把眼前四合院堂屋中的那套黃花梨材質的八仙桌，搬到賽博世界，裝飾自己在古代樹下建造的新家。
    也不是惦記上地主家收藏的宋朝官瓷，各朝字畫。
    隻是想幫助弱勢群體，站在‘正義’的一方。
    離地兩百多米的空中，巴掌大小的金盞向一側傾斜。
    一滴凝結著太陽光暈的露珠墜落，自由落體的軌跡中空氣扭曲出一道漣漪。
    嗡~
    四合院斑駁的青磚牆上爆開一團太陽的熾芒。
    刺目的光流傾瀉下，圍牆外農戶下意識抬手遮擋，粗糲的手掌卻無法阻擋這股力量，光芒穿透皮肉與骨骼，在視網膜上映出一片紅色世界。
    但這光芒一閃即逝，十多秒後，當人們恢複視覺，便看到原本攔在自己前麵的巍峨院牆，出現一個三米多寬的圓形缺口，趴在上麵的幾個家丁已消失無蹤。
    大洞後麵，高家那個身穿絲綢衣服的管家，目瞪口呆的和上百雙紅紅的眼睛對視在一起。
    場麵竟一時僵持住了，但此時若是有人領頭振臂高呼……
    一個頭上纏著透血粗布的中年男人往前一步，高舉手臂握拳高呼。
    “大夥聽著。“
    中年管家渾身一顫，轉身就往內院跑。
    ”這高家霸占河道、盤剝重利，如今掐斷水源，分明是要把咱們往絕路上逼！
    三年大旱，地裏顆粒無收，咱們挖草根、啃樹皮，不過是想求條活路！
    可高家倒好，斷水放債，逼著咱們賣兒鬻女換口糧！今天，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降下天火為我等打通阻礙。
    咱們豁出去了，衝進高宅，把這高家全族老小全捆起來！不討個說法，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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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啊！”
    “我等隻為乞活！”
    二百多號人舉著各式農具衝進高宅，轉眼便和宅中護院家奴撞在一起。
    手持利刃的忠心護院當先便砍倒幾人，可隨後便被數倍於己的農民拿著草叉木耙，戳成了血葫蘆。
    血腥味如導火索，瞬間點燃了所有積壓的暴戾。
    喊叫聲哭嚎聲中，口號也變成了‘殺啊！’‘搶啊！’之類的暴力之詞。
    即便是最先領頭的，
    眨眼間，那些平日裏作威作福的高家護院便被淹沒在人海之中，鮮血濺滿了雕花門楣，把理性和人性壓在了獸性之下。
    壓抑的怒火化作吞噬一切的烈焰，將維係秩序的最後一絲體麵焚燒殆盡。
    被壓迫的農民從受害者一下變成了施暴者。
    外院轉了一圈，便殺傷了十數人，哪管是否無辜，真是見人就殺。。
    最後，一張張扭曲的臉堵在內院關閉的大門前放火燒門，似要衝進去把整個高家殺的雞犬不留。
    失去理智的人是恐怖的，而失去理智的人群是更恐怖的存在。
    都瘋了。
    場麵徹底失控。
    沒有武力威懾，沒有法度約束，每個人都是一頭瘋狂的野獸。
    目睹所有轉變的林恪深吸一口氣，抬起右手，視線中，整座高宅都被籠罩在五指之下。
    淩駕於萬物自然之上的霸者氣場迸發。
    無形的風吹過院落，不管是從農戶轉變的暴民群體，還是滿臉驚慌帶著家眷要從後門跑路的高老爺一家，大腦頓時一空，全身肌肉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統統屎尿失禁的癱倒在地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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