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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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上風景正好,走到最陡峭的一段路,武娘子停下來,眺目遠方。
“嶽青藍也許真與黃金結案有關。”我追上他:“她一定有問題。”
“這是問題?”武娘子有些不著調的朗聲道:“大千世界,多少問題。”
“這麽細密的針腳,怎麽會出現這樣明顯的失誤。”我把手帕遞過去,武娘子嫌棄著皺眉:“別鬧,仔細看。”
“這有什麽?”武娘子抖抖手帕,在太陽下仔細看著:“我對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沒興趣的。”
“你看,像不像地圖一類的東西?”
“把它拿去和九州各處的地圖對一對?”武娘子把手帕塞到我懷裏:“祝你明年年底前,有點收獲。”
“哪那麽誇張,臨近不過三個山高險阻的地方。”我指指遠處:“剛來山頭的時候我就打聽好了,最近的是翩江山,據說有道天塹,還有道垂天的瀑布,從前一直想去。”
“你是查案還是出遊?”武娘子總是笑眯眯的,活像個狐狸:“若是出遊,帶家眷方便些。”
“你要陪我?”我來了興致:“若如此,我讓李泉早些下山置辦年貨,年底我們先去翩江山,再回家。”
“來回不過三日,查案用不了幾天。”武娘子思索著:“後天發了月錢便去。”
“好。”
“繼續上一個話題。”武娘子抄起我的手快步向山下跑著:“你對我,有沒有別的心思。”
“什麽心思?”
“愛慕。”
“什麽?”耳邊灌著風,下坡路本就陡峭,我小心躲著岩石,聞聲腳下一個趔趄:“大武,你發什麽瘋!”
“說。”
風聲原本比人聲大,奈何身前人牢牢將我困在懷裏。
“怎麽這麽不小心?”
“還不是你跑得飛快。”我不敢抬頭,生怕他再說點什麽:“我覺得有些誤會還是要說清的,你像我認識的人,很像,我有時說話沒分寸,也因你二人太過相似。”
“女子?”
“男子。”山腰的風催人下山,但身前的攔路虎顯然不這樣覺得。
“男子?”武娘子來了興致:“若我說,我知道你說的是誰呢?”
武娘子在我的耳邊輕輕念著蘇慕白的名字。
“我與太子交好,在煙花地從來不是秘密。”
“你以為我是?”武娘子慢悠悠的開口,收緊手臂:“顧斂,你太自以為是了。”
“不是就不是,隨便你是什麽人。”本就沒往那個地方想,憋得喘不上氣,我抬頭看他:“總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若我偏要犯呢?”
“後果你我都承擔不起。”
武娘子眯著眸子低頭吻上來的時候,我隻能聽到耳邊的風聲,我們停在山腰上,不遠處還有幾處積雪,再遠一些的地方,連影綽的樹木都少得可憐,來不及思索,我環住武娘子,腦子裏全是不小心跌下山崖會如何粉身碎骨。
“不躲了?”武娘子在我耳邊輕聲,好似鼓勵著說:“顧斂,你怎麽不說話?”
“我怕掉下去。”做人在簡單問題上一定要誠實,我對自己說:顧斂,誰讓你迎娶人家過門的,這點虧,吃便吃了。
“怎麽一臉委屈?”武娘子的聲音裏掩不住的好奇:“你覺得,吃虧了?”
“還好吧。”我趁武娘子後撤兩步的空當,跟著離懸崖遠了些。
“你要賺回來?”他顯然誤會了我的意思。
“大武,你是不是想殺了我?”我怒道:“胡亂調戲就算了,還在山崖邊上,一個不留神就掉下去了,你說我怕不怕?”
“怕。”她愣住了,眼睛裏晦暗不明:“回去吧。”
“啊?”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武娘子已經先一步跑,或者說逃下了山,倩影穿梭在山間,不時帶起幾片枯葉,他的輕功像他的人一樣,不太喜歡收斂,帶起的葉子落在地上很紮眼的指明了前路,倒是讓人很快能追上。
武娘子的輕功不如我,這點我很驕傲。
但在我進屋喝下一整壺水還是遲遲不見他的影子時,不免有些慌張。
“李泉,有沒有見到夫人?”我攔下路過的李泉,看他一臉的不知情,隻好改口:“下山去把嶽青藍前幾日賣出的手帕買回來。”
“什麽?”
“買。”急著出門找人,我把錢袋塞給李泉:“加錢也要買回來,再買一份梁域的羊皮地圖。”
“卷爺,嶽姑娘每日勤勤懇懇繡下的,我們如此做,是不是不太厚道?”
“就當是我買下了。”我隨手從懷裏掏出之前的帕子:“青藍姑娘的繡活很好,我想都留下。”
李泉不再說話,隻是神色複雜的看我一眼便離開了。
想來是擔心嶽青藍的安危,而我現在顧不了這些,如果把武娘子一人留在山上,等他回來,我想,今年的年貨錢都省下了。
山腰的風依舊淩冽,明明隨著落葉走到了山腳,武娘子卻憑空消失了。
我趴在山腰的一塊怪石上隨手刻著眼前的景致,武娘子果然從樹上翩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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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樹上等我?”
“這麽笨,等得我身子都僵了。”武娘子湊近我,一臉歡愉:“樹上風景很好,你。”
“我什麽?”我站起身撣撣袖子上的石粉,袖風掃開石頭上的粉末,石上赫然是一女子立於樹林間的高枝上極目遠眺的刻畫。
“你早知我在這裏?”武娘子也不氣惱,搶過我的刀,隨手刻下兩行字:卿卿岩山遇,癡語不肯歸。
“牛頭不對馬嘴。”難得是我嫌棄她一次:“分明是行路至山林,眉眼間河山瑰麗,極目遠眺,心中所想該浩然一些的。”
“你說的是你的想法,但你刻的是我。”他糾正道:“我在樹上等你尋我,心裏想的是下一刻能不能見到你,眼前再不是遠山。”
“想我?”我迎合著開口,心裏還在為回寨子喝了一壺茶,返回時猜到她沒什麽能去的地方,隻能在林子還算茂密的山腰上躲著,就趴在她最可能藏的地方刻石頭玩這些事愧疚。
“是閨房之樂。”武娘子笑眯眯的盯著我,一陣惡寒。
“君有疾否?”我嫌棄著開口:“切莫耽誤了。”
“相思無可解。”武娘子一如既往的直接:“我心悅你。”
“回吧。”繞開他,我快步向山下跑去。
“卷二,你為何不願從我。”
“你我都是男子。”我哀嚎,又怕別人聽到,急忙降低音量:“你饒了我吧。”
“饒什麽?”
“我爹娘還想抱孫子,你與我,實在不合適。”我像會拋棄糟糠之妻的男子一般甩開她的手。
“你。”武娘子沒再出聲,許久,說了個好字。
大概是傷他心了,我這樣想。
可總要這樣,才能斷了這孽緣。
若我沒這層身份,郎才女貌,何不是金玉良緣呢?
“今天的事不作數,我明早去翩江山,你不用跟來了。”我放下話,不等他回應便匆匆離開。
趕上齊五哥在我屋裏等著,我倆對視時看到他眼圈的紅,我沒多說話,隻是掩了門。
“隋蘭死了。”齊五哥說完,徑自走向我的新木架,挑了壺酒:“陪我喝點。”
我點點頭,又覺得藏酒有限,推門吩咐人從山下要點現成的酒菜。
“那日她說,要我贖她走。”齊五哥有點哽咽:“說秋水閣本來不做皮肉生意,掙點錢更怕她耽誤了一家人的名聲。”
“秋水閣不就是隋家的生意嗎?隋蘭不是他家的小小姐?”我嚐試著拚湊整件事:“怎麽回事?”
“秋水閣的酒不出名,出名的是水榭樓閣上的蘭仙子。”齊五哥不屑的笑道:“若不是隋蘭,誰知道他秋水閣什麽德行。結果她隋家老爺攀附權貴,私下養了個妓院,也叫秋水閣,隋蘭本就是庶出,無人重視,自然成了頭牌。”
“然後呢?”
“我是她的恩客。”齊五哥閉上眼睛,有些麻木的喝著酒,我等他繼續說下去。
“後來隋家老大捐官,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買了個芝麻官當。”齊五哥一向看不起官府,這下更是厭惡到了極點:“入職後受人排擠,便說是因為家裏有個做皮肉生意的妹子。”
“真沒良心。”我沒忍住罵了一句:“放下碗筷就罵娘。”
“昨天晚上他們放了一把大火,燒了整個秋水閣,隋蘭也沒逃出來。”齊五哥終於放聲哭出來:“我該早點把她帶出來的。”
我有些驚訝,想不通齊五哥為什麽會難過,更想知道如果他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幾月前是否還會說不肯娶妻的話。
秋水閣是張生的管轄區,我本該去打聽一下,至少請他給隋家大公子使些絆子的,可黃金案顯然比這重要的多。
安排好在我屋裏熟睡的齊五哥後,我簡單寫信請張生調查秋水閣起火的事,臨近過年,這樣的案子如果沒人喊冤,大概是不會呈報衙門的。
“真沒出息。”武娘子一如平常的走到我房前,喊道:“你該不管他的。”
“身不由己的事多了。”我急匆匆的出門捂住他的嘴:“不該說的別說,這封信給你,等下李泉來了讓他交給張生。”
“你去哪?”
“翩江山。”
“怎麽這麽急。”
“年前難免多事,最多五日,你等我。”不等武娘子多說,我打斷他。
我那匹青馬踏著雪白的蹄子出現在我麵前,紅衣最適合這匹馬,白衣次之,偏我今天一襲黑衣,活像張生手底下的衙役。
“早去早回。”武娘子的確沒再說什麽,我騎馬離開了風波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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