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火鍋店自動門應聲而開，林思婉特意早到了十分鍾。
    身穿圍裙的男人正彎腰調整冰櫃溫度，微微卷曲的短發隨著動作輕晃，露出後頸處被廚房熱氣熏紅的皮膚。
    聽到風鈴響直起身來，露出雙溫潤的眉眼。
    “林小姐？”男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臉上帶著幾分質樸的笑容：“我是陳海。”
    他轉頭朝玻璃櫥窗後喊了聲：“小張！把三號桌收拾出來，有客人來了。”
    “陳老板，你好！”林思婉微笑著回應。
    陳海引她到靠窗位置坐下，斜對麵的照片牆上掛滿了食客合影，最顯眼處貼著張泛黃的餐飲服務證，發證日期是十一年前。
    陳海拉出藤編椅示意林思婉入座。
    “謝謝！”林思婉客氣地表示了感謝。
    入座之後，兩人相視一笑，空氣中似乎多了微妙的尷尬。
    “你二十二歲就當了店長？”林思婉隨口問道。
    “十八歲在後廚打雜，二十歲當領班。”陳海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在餐飲這行當裏，講究的就是個實在，文憑那些虛頭巴腦的，比不上手上實實在在的掌勺功夫來得硬氣。”
    服務員端來酸梅湯時，鄰桌突然傳來劇烈咳嗽——戴漁夫帽的李關路正被冰峰汽水嗆得滿臉通紅，李木子拚命拍他後背，帽簷壓得幾乎遮住眼睛。
    “需要幫忙嗎？”陳海剛要起身。
    “不用不用！”李木子急忙擺手拒絕，“嗆到而已。”
    “來，林小姐，咱們先挑個鍋底。”陳海熱情地遞上了菜單。
    林思婉接過菜單，細細地翻閱著。
    “林小姐？”陳海突然輕聲呼喚。
    “啊？”林思婉從菜單中抬起頭，一臉茫然。
    “你看那位戴著米色貝雷帽的女孩，”陳海指了指不遠處，“她二十分鍾裏往我們這桌瞅了不下十次，你們認識嗎？”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好奇與困惑。
    林思婉聞言，臉上掠過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哦，那個啊，其實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哈哈，原來如此，理解理解！那我請他們過來一起坐吧。”陳海爽朗地笑著，隨即起身，向李木子和李關路走去。
    李木子被請過來時，向林思婉使著眼色，嘴上還念念有詞，“我們就是路過，路過……”
    李關路摘下了漁夫帽，額發被汗浸得打綹。
    李木子落座後，就不再客氣，從林思婉手中接過菜單：“鮮鴨血買一送一？”
    “新客福利。”陳海從圍裙口袋摸出便簽本，“各位有什麽忌口？”
    “要麻辣！”李木子舉手。
    “鴛鴦鍋吧。”林思婉同時開口。
    兩人對視半秒，陳海已經撕下便簽：“鮮鴨血贈品照常送，鴛鴦鍋要麻辣和三鮮口味，另配芒果冰沙解膩。”
    他轉向傳菜口提高聲音：“三號桌加份現炸酥肉。”
    等鍋底沸騰的間隙，李木子用筷子敲著調料碗：“陳老板怎麽想到開火鍋店？”
    “小時候看《中華小當家》，以為發光料理真的存在。”陳海正給林思婉倒酸梅湯，手腕穩得一滴沒灑出來，“後來發現能把普通食材做得好吃，比發光更重要。”
    林思婉夾著的毛肚不慎滑落入油碟中，油漬濺到了筷子上，她微微蹙眉。
    陳海見狀，立刻遞上了一雙新筷子，並貼心地建議道：“凍豆腐要煮滿三分鍾才能充分吸汁，要不要試試看？”
    李木子舀了一勺蝦滑放入辣鍋中，打趣道：“陳老板對時間的把控可真嚴格啊。”
    “後廚計時器用慣了。”陳海用漏勺攪動辣鍋，“其實人和食材一樣，火候到了自然合適。”
    李關路突然又咳嗽起來，李木子連忙給他拍背：“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陳海推過來冰鎮豆奶：“這款解辣最管用。”
    轉頭對後廚喊：“王姐，切盤西瓜來！”
    等果盤端上來，李木子已經啃著兔頭含糊不清地問：“陳老板談過幾個女朋友啊？”
    “木子！”林思婉在桌下踩她。
    “沒事。”陳海把西瓜轉到她們麵前，“正經就談過一段，二十九歲分手後專注開店。”
    他突然笑起來，“上次相親對象說我身上有火鍋味，見麵半小時跑了三趟洗手間。”
    “說真的，相親時能碰到像你們倆這樣正常又有趣的人，還真是挺難得的。”李木子笑著打圓場。
    接著，她又好奇地問道：“對了，陳老板，能問問你和初戀為什麽分手了嗎？”
    “各種原因吧！她現在在成都開火鍋店，去年嫁人了。也是當時太年輕了，總覺得日子沒意思……”陳海說道。
    李木子用筷子戳著碗裏的鵪鶉蛋：“那你現在......”
    “現在明白過日子不是熬湯底，不能光靠激情。”陳海把燙好的黃喉夾到林思婉碗裏，“就像這黃喉，看著平平無奇，其實最考驗刀工火候。”
    熱氣蒸騰中，林思婉才注意到陳海給每份食材都準備了公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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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用長柄勺給眾人分蝦滑時，李木子突然湊近她耳邊：“這個靠譜！”
    “李小姐要加辣？”陳海精準遞來辣椒罐。
    “您這觀察力也太嚇人了。”李木子舀了三大勺辣椒。
    “以前在重慶當了三年前堂經理，練的。”陳海笑著說道，“客人一抬手，就得知道是要加湯還是添茶。”
    白霧在銅鍋上方聚了又散。李木子突然掏出車鑰匙：“親愛的，我的美瞳好像滑片了......”
    “我陪你去買護理液！”李關路抓起外套就起身。
    轉眼隻剩兩人對坐，林思婉戳著碗裏的油麵筋：“陳老板對婚姻怎麽看？”
    “就像備菜。”陳海往清湯鍋下了幾片冬瓜，“有人愛擺盤精致，有人圖量大管飽。我嘛......”他語氣頓了頓，“就想找個能一起吃夜宵的人。”
    玻璃櫥窗外，晚霞把“海記老火鍋”的招牌染成暖橙色。
    “來嚐嚐現炸的小酥肉。”陳海自然地把盤子推到林思婉麵前。
    就在此時，玻璃門突然被撞開，一個穿格子衫的男人舉著智能手表衝進來：“老板！您家ifi密碼多少？我微信運動還沒同步……”
    周明宇的呆毛在看見林思婉的瞬間僵住，轉身欲離開時又被絆了個踉蹌。
    陳海及時扶住他胳膊：“小心地滑。”
    周明宇匆匆點了點頭，便推門落荒而逃。
    等自動門重新合攏，林思婉噗嗤笑出了聲，“這個世界還真是小，他是我上午見過的相親對象！”
    陳海先是愕然，隨即也笑出了聲，他把最後一片雪花肥牛夾進林思婉碗裏：“下次來試試菌湯鍋？”
    霓虹燈次第亮起時，照片牆上悄悄多了張拍立得——暖黃燈光裏，兩個人頂著油光發亮的臉，舉著芒果冰沙碰杯。
    玻璃窗映著街道對麵“正在營業”的粉色燈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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