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勤王1.0

字數:7397   加入書籤

A+A-


    城樓下的煙塵尚未散盡,彌漫著刺鼻的火藥味和血腥氣。
    富弼、呂公著、馮京幾人雖未被爆炸波及,卻也驚得麵無人色,胸口劇烈起伏,喘息聲清晰可聞,那撼天動地的巨響和玉石俱焚的決絕仍在腦中轟鳴。
    而城樓在劇烈的爆炸下,雖說沒倒塌,但也如同一座危房一般,幾人被幾十名叛軍護衛著轉移到了城門下一間民房內。
    就在幾人驚魂未定之際,一匹快馬自宮門前方向疾馳而來,馬背上的傳令兵幾乎是滾落下來,聲音因恐懼而嘶啞變形
    “報——!相…相公們!禍事了!蕭…蕭都指,還有十幾位指揮使大人…全…全都沒了!就在剛才,被不知道哪裏來的死士…炸…炸成了齏粉啊!”
    “什麽?!”
    這晴天霹靂般的噩耗狠狠砸下!富弼腳下一個踉蹌,若非呂公著眼疾手快扶住,險些栽倒在地。
    馮京更是如遭重錘,眼前一黑,直接癱軟在垛口旁,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整個城樓死寂一片,唯有粗重的喘息和遠處隱約的廝殺聲。
    “噗——!”
    角落圈椅裏,本就氣若遊絲的韓琦聽聞此訊,渾身劇顫,猛地噴出一大口濃稠的鮮血,染紅了前襟,刺目驚心。
    他那渾濁的老眼瞬間黯淡下去,仿佛生命之火即將熄滅。
    然而,就在這瀕死之際,一股刻骨的執念猛地支撐起他殘破的身軀。
    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輪椅扶手,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狠厲,如同瀕死野獸的最後低吼
    “不……不能亂!軍心一散,我等頃刻間便是齏粉!前線……必須有人接手!立刻!”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目光如同淬火的鐵鉤,死死釘在臉色煞白、眼神閃爍的呂惠卿身上,命令道
    “吉甫!你……推老夫去!這壓陣的惡名,老夫這副殘軀……擔了!
    你……你就在老夫身邊!替老夫傳令,穩住局麵!”
    他劇烈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否則……就憑老夫現在……這副模樣……壓……壓不住那些紅了眼的丘八!”
    呂惠卿心中瞬間如同吞了十斤黃連,苦不堪言。
    韓琦這是要拉著他一起,頂到最危險的火山口!推著這個隨時可能咽氣的活靶子去前線?
    這簡直是催命符!
    他下意識就想推拒,可目光掃過富弼等人絕望而催促的眼神,再看看城樓下如潮水般開始騷動、失去指揮的叛軍……他明白,事已至此,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是!”呂惠卿強壓下滿心的怨毒和恐懼,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字,躬身抱拳,動作僵硬無比。
    韓琦見他應下,慘白的臉上擠出一絲極其虛弱的笑意。
    他不再看呂惠卿,轉而將目光投向淚流滿麵、踉蹌撲到輪椅前的富弼,以及同樣跪倒的呂公著和馮京。
    那目光如同帶著孤注一擲的托付
    “彥國……晦叔……當世……我韓家……滿門……” 話語未盡,那未盡之意卻沉重如山。
    富弼涕泗橫流,重重地以額觸地,聲音哽咽卻斬釘截鐵“稚圭兄!安心!
    事成之日,富弼若存,韓氏一門,我必以性命相護!若違此誓,天地不容!”
    呂公著與馮京也忙不迭叩頭發誓“韓公放心!吾等必護韓氏周全!”
    韓琦聽著這遲來的誓言,臉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卻顯得更為淒涼。
    他不再言語,隻是疲憊地地閉上了眼睛,仿佛要將最後一點力氣積攢起來,去麵對那修羅場般的宮門前線。
    他枯瘦的手,無力地朝呂惠卿的方向揮了揮。
    “……走。”
    呂惠卿深吸一口混雜著血腥與硝煙的冰冷空氣,咬牙上前,握住了那冰冷的輪椅扶手。
    他知道,這一推,便再難回頭,是生是死,皆係於這垂死老朽之手。
    沉重的輪椅碾過沾滿塵埃和血汙的石板,緩緩駛向那吞噬一切的漩渦中心。
    時間在血腥的廝殺中艱難流逝,當韓琦那副殘破的身軀被推至宮門前督戰時,東方的天際已泛起一抹慘淡的魚肚白。
    晨曦試圖刺破彌漫的硝煙,卻隻將宮牆下堆積如山的屍骸與凝固的暗紅映照得更加刺目。
    此刻,距離這座正化為修羅場的帝都尚有數百裏之遙的官道上,一支黑色鐵流正卷著滾滾煙塵,如離弦之箭般向南疾馳。
    為首一人,正是黃忠嗣!
    三千虎翼精銳人困馬乏,卻無人敢懈怠片刻,每一記沉重的馬蹄都叩擊著大地,仿佛要將這千裏之遙踏碎。
    突兀地,前方官道中央,一點刺目的朱紅旗幟迎著晨風猛烈搖晃!
    一名騎士渾身是汗,身下的驛馬口吐白沫,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顯然已是換過多次馬的極限狀態。
    但他身上的裝束和腰牌,赫然是皇城司最精銳的急腳遞!
    在看到“黃”字旌旗的瞬間,那信使眼中爆發出灼目的光芒,大聲嘶吼
    “大帥!黃大帥!皇城司八百裏加急——!!”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黃忠嗣早已看到那代表最高緊急等級的旗幟,瞳孔驟然收縮“停!!!”
    一聲厲喝如同炸雷,他身後奔騰的鐵流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硬生生勒住!
    塵土飛揚中,那信使策馬搶到近前,雖氣息紊亂,汗如雨下,眼神卻銳利依舊。
    他毫不廢話,利落地從斜挎的防水油布筒中掏出一個封著火漆的銅匣,其上皇城司的印記赫然在目,雙手高舉遞出
    “林都知親啟,十萬火急,直呈大帥!汴京城內,岐王勾連韓琦,富弼等人叛上作亂!”
    黃忠嗣一把抓過銅匣,入手冰冷沉重。
    他指尖感受到銅匣上尚未散盡的血腥氣息,心中一沉。
    捏碎火漆,飛快抽出密信。
    目光掃過字跡的刹那,所有疲憊瞬間被足以燃盡草原的暴怒與深寒殺機替代!
    握著信紙的手背青筋虯結,骨節捏得咯咯爆響。
    “韓!琦!老!匹!夫——!”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鐵砧上淬火的鋼鐵,帶著灼人的恨意和震驚,從黃忠嗣緊咬的齒縫間迸出,讓周圍的親兵汗毛倒豎。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兩道燃燒的流星,掃過身後已顯疲態但脊梁依舊筆直的虎翼兒郎
    “眾將士!!!” 黃忠嗣的聲音如同重錘擂破戰鼓,“京畿叛逆作亂,圖謀顛覆!虎翼軍——”
    他猛地拔出腰間天子劍,劍鋒直指南方地平線,發出撕裂空氣的錚鳴“目標汴京!除死方休!用盡每一息馬力!
    壓榨你等最後一絲氣力!!給我衝!!日落之前,看不到汴京城門者——軍法不饒!”
    “吼——!誓死相隨!!” 震天的吼叫炸裂開來,如同三千頭猛虎同時咆哮!
    極度的疲憊被這滔天變故和對帝都的擔憂瞬間壓垮,取而代之的是焚身的急迫和嗜血的戰意。
    沉重的馬蹄再次踏碎大地,卷起的煙塵比之前更濃更厚,整支鐵軍以一種近乎自殺式的瘋狂速度,向著那座正被血海浸泡的帝都亡命狂飆!
    黃忠嗣狠狠一夾馬腹,戰馬如通曉主人心意般四蹄騰空,化作一道撕裂晨霧的黑色閃電!
    他死死盯著南方,目光穿透虛空,仿佛已看到那硝煙蔽日、血流漂杵的皇城,心焦如沸。
    正則兄!頂住!我馬上回來了!!
    福寧殿
    殿內龍涎香的淡雅氣息,被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悄然攪動。
    昏迷了數日的趙頊,眼睫微微顫動,終於從無邊的黑暗中掙紮著蘇醒。
    意識剛剛回籠,耳畔便捕捉到一種沉悶、連綿不絕的轟鳴——是爆炸聲!
    雖然被重重宮牆隔絕得模糊不清,但那特有的震顫卻如同重錘,一下下敲擊著他的心髒。
    “何……何事?”趙頊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久病初醒的虛弱,卻透著一股帝王的警覺。
    他掙紮著想要撐起身子,目光銳利地掃向侍立榻前、因他蘇醒而呆愣的內侍。
    “官家!官家您醒了!”一名內侍如夢初醒,狂喜之色瞬間湧上臉龐,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他顧不得回答,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向殿門,嘶聲高喊“快!快稟報王相!官家醒了!官家醒了!”
    與此同時,另一名機靈的內侍已如離弦之箭,飛奔向後宮去尋皇後報喜。
    沉重的殿門被猛地推開,王安石的身影幾乎是撞了進來。
    他鬢發微亂,紫袍上沾著灰塵。
    當他的目光觸及龍榻上那雙雖然虛弱卻已睜開的、熟悉的眼睛時,身體猛地一顫,眼眶瞬間通紅,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
    “官家!”王安石的聲音哽咽著,帶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和無盡的酸楚,幾步搶到榻前,深深一揖,肩膀微微抖動。
    “您……您終於醒了!天佑大宋!天佑陛下!”
    趙頊的眉頭緊鎖,方才的爆炸聲如同陰雲籠罩心頭,他強撐著精神,聲音雖弱卻異常清晰,帶著不容回避的質問“介甫,外麵……究竟發生何事?”
    王安石臉上的喜色瞬間凝固,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化為一片蒼白。
    他嘴唇翕動,喉結滾動,看著皇帝蒼白憔悴的麵容,那些足以將人再次擊垮的消息堵在喉嚨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坦白?他怕這殘酷的真相成為壓垮官家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隱瞞?這連綿的爆炸聲又豈是能瞞住的?
    “是不是……”趙頊的目光洞若觀火,捕捉到了王安石的遲疑和糾結,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冰冷的了然,“……有人作亂?”
    王安石心頭劇震。
    看著皇帝那異常平靜卻銳利如刀的眼神,他知道瞞不住了。
    這爆炸聲,這宮中的氣氛,皇帝早已猜出了七八分。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沉重地點了點頭。
    隨即開始講述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他一邊極其謹慎地選擇著措辭,一邊緊緊盯著皇帝的臉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看到那熟悉的怒急攻心的征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趙頊聽完這石破天驚的噩耗,臉上竟無半分暴怒。
    他隻是緩緩閉上了眼睛,胸膛微微起伏了幾下,再睜開時,眼底深處是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一絲……了然的嘲諷。
    “嗬……”一聲極輕、卻寒意徹骨的冷笑從趙頊唇邊逸出,“這個位置……朕那好弟弟,看來是真想坐啊。”
    他微微側過頭,目光仿佛穿透殿宇,投向遠方那喊殺震天的宮門方向,“為了它……竟連母親都不認了。”
    最後一句,輕飄飄的,卻蘊含著比雷霆更重的分量,每一個字都淬著帝王心碎的寒冰。
    王安石心頭一緊,生怕這冰冷的恨意引動舊疾,連忙躬身勸道“官家息怒!龍體為重!萬不可……”
    趙頊抬起蒼白的手,輕輕擺了擺,打斷了王安石的話。
    他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放心,朕……不會怒。怒有何用?介甫,傳朕口諭命林從文死守宮禁!寸步不退!”
    他頓了一頓,眼中驟然迸發出強烈的信任光芒,“朕相信允承!他必會星夜兼程,趕來救駕!朕……等著他!”
    王安石聞言,心中苦笑更甚。
    他自然毫不懷疑黃忠嗣的忠勇和救駕之心,可……幽州距此千裏之遙!
    那求援的八百裏加急,怕是連一半路程都未必走完!
    官家此刻的篤定,在他聽來,更像是一種絕望境地下強撐的信念,甚至帶著點不切實際的……天真?
    但王安石哪裏知曉,趙頊這份平靜和篤定的背後,並非全然的信念或自我安慰。
    作為皇帝,他自有保命方法。
    喜歡大宋三元及第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大宋三元及第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