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勤王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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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爆炸聲在宮門前交織成死亡的樂章,持續了一天一夜,未曾停歇。
宮牆的青磚已被鮮血浸透,又被震天雷的煙火熏得焦黑,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硝煙混合的惡臭。
林從文拄著刀,單膝跪在垛口後,劇烈地喘息著。
他身上多處負傷,鮮血兀自滲出。
臉頰上被碎石劃破的口子結著暗紅的血痂,眼睛布滿血絲,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盯著城下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的叛軍。
“報!”一個親兵連滾帶爬地撲到他身邊,“稟都知!最後一批震天雷……用盡了!庫吏清點,一顆不剩了!”
這個消息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林從文的心口。
他眼前猛地一黑,一股腥甜湧上喉嚨,被他強行咽下。
震天雷是他們壓製叛軍抵近爆破宮門的關鍵!
沒了它,僅憑弓弩和滾木礌石,根本無法阻擋叛軍抱著火藥桶衝到宮門下!
他艱難地抬起頭,目光掃過周圍。
宮牆上,能站著的守衛已不足兩千,人人帶傷,疲憊不堪,眼神卻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城下,叛軍的攻勢雖然因蕭鎮嶽等高級將領的陣亡而顯得有些混亂,但在韓琦,呂惠卿坐鎮與底層軍官的驅使下,攻勢依然凶猛,他們顯然也察覺到了城頭火力的減弱。
“都知,我們……”親兵的聲音充滿了恐慌。
林從文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那幾乎將他吞噬的無力感。
他猛地站起身,搖晃了一下,將佩刀高高舉起,刀尖直指血色的天空:
“都聽到了嗎?!震天雷沒了!賊人就在眼前!可這又如何?!”
他的聲音如同受傷的孤狼,帶著決絕:“你我皆受皇恩,世代沐浴天家榮光!
官家就在身後的福寧殿!此刻,正是我輩以死報效之時!
沒有震天雷,還有手中的刀!還有這腔子裏的熱血!還有這宮牆可以依托!”
他環視著每一張染血而堅毅的臉,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守住!給老子死死守住!
人在牆在!牆破人亡!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讓這些叛賊知道,我皇城司的骨頭有多硬!大宋的脊梁——斷不了!”
“吼——!”
“人在牆在!牆破人亡!”
“殺——!”
“報效官家!殺賊!”
城牆上瞬間爆發出震天的怒吼,最後的悲壯與殺意被徹底點燃!
士兵們紛紛拔出戰刀,握緊長槍,弓弩手將最後的箭矢搭上弓弦,眼神中再無任何遲疑,隻剩下赴死的決然。
林從文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悲涼,他猛地一揮手:“弓弩手,三輪齊射!
刀盾手,長槍手,準備接戰!滾木礌石,給我砸!砸死這群叛逆!”
最後的戰鬥,以最原始、最慘烈的方式展開。
箭雨變得稀疏,但仍帶著赴死的意誌傾瀉而下。滾木礌石被奮力推下,砸倒一片片蟻附的叛軍。
更多的叛軍嚎叫著攀上雲梯,與城頭撲下的守衛絞殺在一起,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每一寸城垛都變成了修羅場!
福寧殿·暗流湧動
與宮門前的慘烈相比,福寧殿內彌漫著另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
殿內燈火通明,卻驅不散人心頭的陰霾。
趙頊半倚在龍榻上,臉色比紙還要蒼白,呼吸微弱,每一次輕咳都牽動著殿內所有人的心弦。
皇後緊緊握著他冰涼的手,淚水無聲滑落。
幾名寵妃站在一旁,花容失色,眼中滿是驚惶與憂慮。
而高太後,則被安置在殿內一側的軟椅上。
她雙目空洞無神,直勾勾地望著殿頂華麗的藻井,嘴唇囁嚅著,反複低語著破碎的字句:“顥顥兒……他……他不認我了……他要殺我……我的兒子……要殺他的親娘……”
聲音如同夢囈,帶著深入骨髓的絕望和麻木。
短短一日,母慈子孝的溫情表象被徹底撕碎,露出了權力鬥爭下最殘忍的真相,她的精神世界似乎已經崩塌。
內侍總管王中正腳步匆匆卻又沉重地走進來,附在趙頊耳邊低聲稟報了宮門的最新情況,重點提到了震天雷告罄和守軍傷亡慘重、宮門岌岌可危。
趙頊聽完,布滿病容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隻有一片深沉的疲憊和一絲了然。
他緩緩閉上眼,仿佛在積蓄最後一點力氣。片刻後,他睜開眼,目光掃過殿內眾人,最終落在那神情麻木的母親身上,又掠過皇後妃子們驚惶的臉,最後看向侍立在一旁、同樣疲憊不堪卻眼神堅定的王安石與章惇。
他輕輕地,卻又清晰地咳了一聲,聲音有些虛弱:“走吧。先出城吧。”
此言一出,殿內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除了高太後依舊沉浸在破碎的自語中,皇後、妃子們臉上都露出驚愕與茫然。
出城?宮門被圍得水泄不通,如何出城?
王安石與章惇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充滿了震驚和疑惑。
他們知道宮門隨時可能被攻破,但從未想過官家會說出“出城”二字。
這汴京城,還有什麽安全的去處?難道官家……早有後手?
雖然滿腹疑竇,但王安石與章惇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任何質疑。
他們深知此刻每一秒都關乎生死存亡,官家既然下令,必有深意。
“臣等遵旨!”兩人同時躬身,聲音斬釘截鐵。
“喏!”王中正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轉身便疾聲安排起來。
殿內瞬間忙碌起來。
內侍宮女們行動迅速,雖然驚懼,卻訓練有素。
他們將早已準備好的軟輦抬入殿中,小心翼翼地先將高太後抬了上去。
高太後毫無反應,任由擺布,口中依舊喃喃自語。
接著,趙頊也被眾人小心地攙扶上另一架軟輦。
皇後和妃子們也在宮女的攙扶下,快步跟上。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緊張與未知的恐懼。
王安石與章惇沒有言語,默契地一左一右,緊跟在皇帝的軟輦旁。章惇甚至下意識地按緊了腰間的佩劍。
一行上百人,在十幾名皇城司親衛的護衛下,迅速而沉默地離開了福寧殿,沒有走向任何一個宮門方向,而是徑直朝著皇宮深處——禦花園的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