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勤王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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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鍾後, 幽深的林間小徑傳來沉悶的馬蹄聲。
    百餘騎身披精甲、氣息凜冽的騎士在破軍的率領下悄然現身,如同林間湧出的鋼鐵洪流。
    緊隨其後的是四五輛不起眼的烏篷馬車,停在眾人麵前。
    破軍利落地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聲音沉穩而清晰:“稟官家,人馬已至。請陛下移駕!”
    趙頊靠在軟輦上,蒼白的麵容在晨曦中更顯憔悴,他微微頷首,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疲憊。
    皇後、妃嬪在內侍的攙扶下,迅速而沉默地登上了馬車。
    王安石、章惇等人也緊隨其後。在破軍有條不紊的指揮下,這支小小的隊伍迅速整裝完畢,車輪滾動,悄無聲息地折向東邊,迅速隱入茫茫林海。
    與此同時,硝煙彌漫的汴京宮闕。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那扇象征著皇權威嚴的厚重宮門,終究在叛軍瘋狂的人海戰術和猛烈的爆破下,轟然坍塌!
    煙塵碎石衝天而起,露出一個巨大的的血腥豁口。
    林從文佇立在殘破的宮牆之上,滿身血汙。
    他最後望了一眼皇宮深處福寧殿的方向——那裏,官家已然安全撤離的消息,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支撐他戰鬥到最後的信念。
    目光收回,投向下方如同潮水般、正嘶吼著湧過宮門廢墟的叛軍,他眼中再無半分遲疑,隻剩下焚盡一切的決絕。
    “皇城司!”林從文猛地舉起刀,刀刃直指湧來的敵軍,用盡最後的氣力發出震天的咆哮,“隨我——殺敵!”
    話音未落,他已如一道離弦的血箭,率先從高高的宮牆上縱身躍下,義無反顧地撲向那片洶湧的叛軍人潮!
    “殺——!!!”
    殘存的皇城司玄甲衛們爆發出最後的怒吼,如同撲火的飛蛾,緊隨那道決絕的背影,紛紛躍下城頭或衝下階梯,與湧入宮門的叛軍前鋒狠狠撞在一起!
    刀光劍影瞬間撕裂了彌漫的煙塵,血肉橫飛,慘烈的白刃戰在宮門廢墟前再次爆發。
    震天的喊殺、金屬的碰撞、垂死的哀嚎瞬間淹沒了整個廣場,再無人能分辨出那道衝在最前方的身影最終歸於何處……
    汴京城東郊,荒僻山神廟。
    岐王趙顥心煩意亂地在破廟中來回踱步,焦灼的目光不時投向汴京城的方向。
    城中激烈的喊殺與爆炸聲隱約傳來,卻如同隔著一層迷霧,讓他無法判斷戰局究竟如何。
    是勝券在握,還是功敗垂成?每一刻等待都如同煎熬。
    “報——!”一名親衛氣喘籲籲地衝入廟內,單膝跪地,“稟殿下!東邊官道上發現異常!有一隊約百騎精甲騎兵,護衛著六七輛馬車,正急速向東疾馳而去!”
    “什麽?!”趙顥猛地頓住腳步,眉頭緊鎖。
    百騎精甲?
    馬車東行?
    在這汴京內外封鎖、激戰正酣的時刻?
    一絲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他的心髒。
    這絕不尋常!
    汴京附近,除了他的“勤王”軍和城內守軍,哪來這樣一支建製完整的精銳騎兵?還護著馬車?
    電光火石間,一個可怕的念頭衝破迷霧,驟然在他腦海中炸響——是皇兄?
    “不好!”趙顥失聲驚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因巨大的恐慌和憤怒而劇烈顫抖。
    “快!快回城裏!立刻傳令韓琦他們!調集所有能調動的騎兵!給我追!不惜一切代價,必須追上那隊人馬!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快——!!!”
    親衛被趙顥猙獰扭曲的麵容和歇斯底裏的吼聲嚇得一哆嗦,不敢有絲毫耽擱,連滾爬爬地衝出破廟,飛馬向城內求援。
    破廟內,隻剩下岐王趙顥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冰冷的蒲團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門外灰蒙蒙的天空。
    功敗垂成的巨大陰影,如同冰冷的巨石,轟然壓在他的心頭。
    城內,富弼等人接到消息,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臉色劇變。
    “快!調所有騎兵!追上那隊車駕!”富弼嘶吼著下令。
    命令如同喪鍾敲響。
    千餘名叛軍騎兵被緊急集結,如一股黑色的旋風,沿著官道卷起漫天煙塵,向東狂飆。
    不到半個時辰,那隊由百騎精銳護衛的車駕輪廓,便清晰地出現在追擊者的視野盡頭。
    “發現目標!”叛軍前鋒發出興奮而殘忍的嚎叫,馬鞭抽得更響。
    車駕旁,破軍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墜入冰窟。
    這麽快就被咬住了?什麽時候暴露的行蹤?
    這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但殘酷的現實已不容他細究。
    追兵的蹄聲如同催命的鼓點,越來越近,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破軍眼神瞬間化為堅冰,厲聲發出決斷:“從龍衛聽令!留下八十騎,隨本將斷後!拖住他們! 其餘兄弟,護緊車駕,全速前進!”
    他猛地勒轉馬頭,橫槊立馬,直接麵對著洶湧而來的追兵。
    在他身後,八十名被點到的從龍衛精銳沒有任何猶豫,齊刷刷地勒韁控馬,如同鐵閘般橫亙在官道中央,迅速收縮隊形,準備迎頭撞擊!
    其餘二十騎則護衛著車駕,以更快的速度向東奔逃。
    幾輛承載著大宋最後希望的馬車,在僅剩的二十騎皇城司親衛的拚死拱衛下,馭手狠狠抽打著馬匹,不顧一切地加速,繼續向東亡命飛馳!
    車輪碾過不平的路麵,顛簸異常。
    車廂內,趙頊被這猛烈的顛簸晃得悶哼一聲,身體重重撞在車壁上。
    好在車廂內鋪設了厚厚的錦緞軟墊,卸去了大半力道,才未造成更大傷害,但虛弱帶來的眩暈感讓他臉色更加蒼白。
    “官家!”向皇後驚呼,連忙伸出雙臂,緊緊扶住他搖晃的身體,眼中滿是心疼與驚惶。
    趙頊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勉強露出一絲安撫的微笑,聲音雖輕卻帶著奇異的鎮定:“無妨……朕……撐得住。”
    他微微側身,順勢將頭枕在皇後柔軟的大腿上,這姿勢讓他稍感舒適些。“若……此乃天意要亡朕,那……便由它去吧。”
    他的語調平靜,卻透著一種看透生死的淡然。
    向皇後聞言,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強忍著沒有落下。她沒有說話,隻是更加輕柔地調整姿勢,讓丈夫枕得更安穩些,用自己溫熱的體溫和無聲的守護,給予他最後的慰藉。她低下頭,用錦帕小心地擦拭他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
    車外,追擊的叛軍騎兵洪流已至!
    “擋路者死!”叛軍前鋒軍官發出怒吼。
    破軍雙目赤紅,高舉馬槊:“殺——!”
    兩股奔騰的鋼鐵洪流,沒有絲毫減速,就在這寬闊的官道上,毫無花哨地轟然對撞!
    一瞬間,馬槊折斷聲、戰刀劈砍聲、戰馬瀕死的哀鳴、鎧甲碎裂聲、士兵的慘嚎……如同地獄的交響曲轟然奏響!
    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破軍率領的八十騎如同撲火的飛蛾,明知必死,卻硬生生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將十倍於己的洪流暫時遏阻、攪亂!
    然而,叛軍數量實在太多,源源不絕。
    就在這慘烈廝殺的戰團邊緣,幾十名狡猾凶悍的叛軍銳騎,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利用混亂的戰場掩護,從側翼成功突破了從龍衛薄弱的攔截線,馬蹄踐踏著染血的土地,繞過主戰場,再次狂飆,目標直指前方那已經拉開一段距離的馬車!
    馬車旁,一直警惕後方的王中正,看到那幾十騎如跗骨之蛆般衝出煙塵、嘶吼著追來,老臉瞬間血色盡褪。
    “不好!”他心中警鈴大作,猛地撩開車廂後簾,聲音因極度緊張而變調:“官家!追兵……分兵追上來了!”
    車廂內,趙頊依舊閉目枕在皇後腿上,仿佛對車外咫尺之遙的殺戮置若罔聞,隻輕輕擺了擺手,連眼睛都未睜開。
    王中正見狀再沒說話。
    他猛地縮回頭,放下車簾,胸腔劇烈起伏,眼中最後一絲驚懼瞬間化為決死的凶光。
    他反手從腰間束帶內,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淬毒短刃,緊緊握在手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背靠車廂,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後方越來越近、猙獰呼嘯的追騎,如同護崽的凶獸,周身彌漫開一股慘烈的殺氣——想傷陛下,除非踏過他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