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登基大典,新帝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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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半個月,黃忠嗣忙得腳不沾地。
    太後的喪儀雖繁複,但按規製操辦即可,尚算有序。
    然而先帝趙頊的陵寢——永裕陵,工程浩大,遠未竣工。
    為了國家穩定,黃忠嗣隻能忍痛做出決定:先行將神宗皇帝靈柩下葬於主體已完成的永裕陵地宮,同時責令工部增派工匠,日夜趕工,繼續擴建陵園地麵建築。
    廟號定為“神宗”幾無爭議,諡號則在王安石等重臣反複商議後,定為“神文聖武宣憲定皇帝”,以彰其文治武功與革新定國之誌。
    舉國縞素,汴京城籠罩在深重的哀思之中。
    這壓抑的時光裏,唯一的一抹亮色,便是大名府傳來的消息:王鶯鶯平安誕下了一個女兒。
    消息傳入樞密院時,黃忠嗣正與王安石、章惇惇等人商議新帝登基流程,聞訊瞬間,他緊繃冷峻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溫柔與寬慰,眼中竟有些濕潤。
    但緊隨而至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愧疚——妻子臨產之際,他正忙於平定叛亂、穩定朝局;
    女兒呱呱墜地之時,他卻深陷於兩代帝後的喪儀與權力交接的漩渦之中,無法守在妻女身邊片刻。
    這份為人夫、為人父的缺憾,在國事重壓下更顯沉重,成了他心中難以言說的隱痛。
    熙寧六年十一月二日,登基大典。
    初冬的汴京,天色陰沉,寒風凜冽。然而皇城內外,莊嚴肅穆的氣氛壓倒了寒意。
    大慶殿前廣場,旌旗招展,甲士如林,寒光閃閃的兵刃映照著鉛灰色的天光。
    文武百官身著簇新朝服,依品秩序列於丹墀之下,屏息凝神,偌大廣場唯有風聲獵獵與遠處鍾鼓樓傳來的莊重禮樂相和。
    新帝趙頵,身著玄衣纁裳、十二章紋的隆重袞冕禮服,在司禮官員的引導下,於大慶殿側後方的垂拱殿更衣、靜待吉時。
    殿內,燕王黃忠嗣身著親王蟒袍,麵容沉靜如水。
    他親自為新帝整理了一下冕旒,動作沉穩而恭敬。
    新帝趙頵臉色略顯蒼白,手指微微顫抖,目光不時投向黃忠嗣,低聲問:“燕王,一切……可都穩妥?”
    黃忠嗣微微頷首,目光堅定:“陛下放心,萬事宜備,隻待吉時。陛下隻需按禮官指引,從容受禮即可。”
    王安石肅立一旁,作為首相,他亦是今日大典的核心護持者。
    吉時到!司禮官高亢悠長的唱喏聲穿透寒風:
    “吉時已至——新君登極——!”
    大慶殿正門緩緩開啟。
    趙頵深吸一口氣,在黃忠嗣與王安石的陪同下,邁出了垂拱殿,踏上了通往大慶殿禦座的漫長禦道。
    他身形在寬大袞服下略顯單薄,每一步都走得異常緩慢而謹慎。
    黃忠嗣刻意落後新帝半步,姿態恭謹卻氣度如山,無形中成為了新帝最堅實的依仗,也牽引著全場所有人的目光。
    王安石緊隨其後,代表著文官集團對新君的擁戴。
    登上大慶殿丹墀,趙頵在象征著至高權力的禦座前站定。
    司禮官再次高唱:
    “新君即位——受冊寶——!”
    禮部尚書奉上刻有皇帝尊號、象征皇權的玉冊與金寶。
    趙頵在黃忠嗣眼神的鼓勵下,伸出雙手,鄭重接過。
    就在他轉身,準備麵向群臣落座時,司禮太監引領百官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崩海嘯般的朝賀聲自廣場席卷而來,聲震宮闕!
    趙頵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著禦座的扶手才站穩,目光下意識地再次投向身側最近的黃忠嗣。
    黃忠嗣目光沉穩,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大典儀式按部就班,莊重而繁複:祭告天地、宗廟,趙頵於大慶殿正式接受玉冊金寶,即皇帝位,宣讀即位詔書,宣布大赦天下除謀逆首惡),接受百官三跪九叩……
    趙頵全程幾乎都是按照黃忠嗣、王安石及禮部官員事先反複演練的流程,在司禮官的提示下完成。
    他宣讀詔書時聲音帶著微顫,目光在需要定奪的細微處,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黃忠嗣的方向。
    黃忠嗣或是微頷首示意,或是極低語提醒一二字,確保這關乎國體的儀式分毫不差。
    這一幕,落在殿內殿外無數雙眼睛中——新帝的緊張與依賴,燕王的沉穩與掌控,形成了無聲卻強烈的對比。
    權力交接的微妙與黃忠嗣此刻實際上的“攝政”地位,在這大慶殿的煌煌典禮中,表露無遺。
    登基之後,新帝趙頵對黃忠嗣的依賴有增無減。
    關於對岐王趙顥、韓琦、富弼、呂惠卿等首惡及其核心黨羽的最終判決,趙頵直接下旨:“此等謀逆大罪,幹係國本,著燕王黃忠嗣會同政事堂諸公詳議,務求罪證確鑿,量刑允當,奏朕覽定即可。”
    這道旨意幾乎將生殺予奪的大權完全交到了黃忠嗣手中。
    政事堂雖以王安石為首,但明眼人都清楚,真正能定奪乾坤的,總攬軍政大權的燕王。
    甚至連王安石這位曾經的“拗相公”,如今在處理核心國事時,也更多地扮演著黃忠嗣副手的角色,將改革的具體實施與新帝登基後的政策延續,交由黃忠嗣定調。
    朝野上下,燕王府門庭若市,權勢煊赫,一時無兩。
    然而,身處漩渦中心的黃忠嗣,心中卻沒有半分喜悅,反而被層層疊疊的憂慮所籠罩。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趙頵的“示弱”。
    這位新帝登基時的緊張和依賴並非全然偽裝,但其後對權力的“放手”,尤其是在處理叛黨這等核心事務上的“全權托付”,則顯得過於刻意。
    這既是對黃忠嗣實力的承認,更是一種隱晦的試探和推諉——將燙手山芋和可能的罵名都推給燕王承擔。
    趙頵躲在深宮,看似毫無主見,實則是在觀察,在蓄力,也在將黃忠嗣置於烈火之上炙烤。
    黃忠嗣心如明鏡。
    他無意戀棧權位,更不願成為權傾朝野、功高震主的權臣。
    他心中早已有了決斷:待朝局徹底穩定,遼東、西北防務安排妥當,新政步入穩健軌道後,他便會主動交還兵權,辭去“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隻保留“燕王”尊位,退居王府,一心一意輔佐趙頵。
    他要做的,是完成神宗皇帝“超越漢武唐宗”的遺願,協助趙頵打造一個強盛的大宋,而非讓自己成為朝堂上揮之不去的陰影。
    隻是,權力如同泥沼,一旦深陷其中,抽身談何容易?
    新帝的“依賴”是真心還是假意?
    朝中盤根錯節的舊黨殘餘和那些對新政心懷不滿的勢力,又會如何利用這種微妙的君臣關係?
    黃忠嗣望著窗外汴京初冬蕭瑟的天空,眼神深邃。
    他知道,眼前的平靜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新帝登基,僅僅是又一輪博弈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