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慌亂的呼喊“緊急軍情！赫圖阿拉急報！”
    努爾哈赤的手猛地一頓，酒水濺灑在虎皮上，留下深色的漬痕。
    他霍然起身，腰間的金刀撞在暖榻扶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傳！” 一個字從他牙縫裏擠出，剛剛的慵懶瞬間被淩厲取代，其他將領和貝勒貝子們也都停下了手中的酒杯，推開懷裏的女人。
    傳令兵跌跌撞撞跑進大堂，甲胄上還沾著未化的積雪與塵土，膝蓋重重砸在冰冷的金磚上
    “報大汗！大事不好！明軍一部夜襲赫圖阿拉，老寨…… 老寨被燒了！祖陵祖廟全遭焚毀，府庫財物被洗劫一空啊！……”
    “你說什麽？”眾將都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消息。
    傳令兵又將消息說了一遍，並且說明，五大堡寨緊急救援，不光沒有抓到突襲的明軍，反而連自己鎮守的堡寨也都被明軍襲擊毀壞。
    “你胡說什麽？現在遼東哪裏還有這麽厲害的明軍？”莽古爾泰大吼一聲。
    “鞍山堡的毛承傑被大漢帶人打跑了，廣寧的王化貞嚇得不敢出來，毛文龍也被趕到了朝鮮，哪裏來的明軍？”說著一把抓住傳令兵的衣服將他提了起來。
    “說！你是誰派來的的奸細？”說著抽出腰刀架在傳令兵的脖子上。
    “旗主饒命呀！我不是什麽奸細，我是被派來報信的，我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假話！”傳令兵嚇得說話斷斷續續，連忙求饒。
    努爾哈赤卻仿佛沒聽見傳令兵的話，目光死死盯著殿外飄落的雪花。
    他腦海中轟然炸開 —— 赫圖阿拉，那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寨，那是他二十五歲以十三副遺甲起兵的地方，是女真部從分散走向統一的根基！
    更是女真人世代棲息的祖地！祖陵裏埋著他的父母、祖父母，祖廟裏供奉著女真先祖的神位，那些雕梁畫棟、青銅禮器，承載的是整個建州女真的精神圖騰。
    “你說什麽？” 莽古爾泰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手裏的鋼刀又緊了緊，暴喝道，“有種你再說一遍！祖陵祖廟怎麽了？”
    傳令兵嚇得魂飛魄散，結結巴巴地重複“明軍…… 明軍挖開了祖陵地宮，搶走了陪葬的金銀玉器，還放火燒了享殿；祖廟的神位被砸爛，匾額被劈成柴火，整個老寨…… 燒成了一片白地！”
    “啊 ——！” 大堂中的女真人貝勒貝子以及一眾將軍們發出一聲怒吼，“這不可能！哪裏有明軍有這樣的膽子？他們不怕給大明引來災禍嗎？”
    在眾將的憤怒大喊大叫中，努爾哈赤卻非常平靜，他眼前閃過年輕時在赫圖阿拉的篝火、議事時的穹頂、祭祀時的香煙……
    那些畫麵怎麽也無法與傳令兵描述的一片焦土重疊，他恍恍惚惚，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
    鞍山殲滅戰虎頭蛇尾，四個旗戰敗的屈辱尚未平息，如今老巢被掏、祖地蒙羞，這不僅是軍事上的失利，更是對他家族尊嚴、對大金國天命的公然踐踏！
    若此事傳揚開來，那些臣服的蒙古部落會如何看待？
    遼東的漢人會不會趁機作亂？八旗內部的貴族會不會質疑他的統治？後果不堪設想！
    “吵什麽？廢物！一群廢物！” 努爾哈赤一腳踹翻矮桌，烤鹿肉與奶酒撒了滿地。
    他拔出腰間金刀，寒光一閃，身邊的那個漢人女真人人頭落地，鮮血噴濺在大堂之上，觸目驚心。
    舞女們嚇得魂飛魄散，卻被侍衛死死按住，無人敢動。
    殿內死寂一片，唯有努爾哈赤粗重的喘息聲。
    他握著滴血的金刀，胸口劇烈起伏，良久才漸漸冷靜下來。
    憤怒解決不了問題，赫圖阿拉已毀，當務之急是遏製事態擴大，複仇雪恨，更要守住沈陽、鐵嶺等核心重鎮，絕不能讓明軍再有機可乘。
    “砍掉這些該死的漢人，撤掉酒席，傳諸貝勒、大臣即刻入宮議事！” 努爾哈赤抹去臉上的血漬，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威嚴，隻是眼底的猩紅仍未褪去。
    侍衛們拖著衣衫不整的漢人女真往外拖，根本不顧他們的痛哭流涕和苦苦哀求，來到大堂之外，隻聽幾聲慘叫，幾個舞女的鮮血灑在了積雪之上。
    片刻後，酒席撤去，各位大臣相繼來到，看到殿內的屍體與狼藉，皆心頭一緊，不敢多言。
    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等貝勒，以及額亦都、費英東等五大臣站在地圖之前，竊竊私語，分析著現在的事態。
    “剛剛得到報告，一股明軍流竄到老寨，赫圖阿拉被燒了！” 努爾哈赤開門見山，目光掃過眾人，“祖陵祖廟被毀，財物被搶，這是我大金開國以來最大的恥辱！”
    “汗王！請允許臣帶正紅旗即刻回師，蕩平明軍，為先祖報仇！” 大貝勒代善率先出列，跪倒在地，語氣激昂。
    莽古爾泰緊隨其後“明軍欺人太甚！臣願率正藍旗馳援，定將這股明軍碎屍萬段！”
    努爾哈赤抬手示意兩人起身。
    他手指重重敲擊著禦座扶手“報仇自然要報，但不可亂了方寸。明軍燒了赫圖阿拉，又毀了周圍的拱衛堡寨，就是在搞動靜，要我們會師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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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信的人雖然沒有查出是誰襲擊了老寨，我有預感，很可能又是那個該死的明狗毛承傑幹的好事，這個年輕的明狗非常擅長偷襲戰術，和其他明將有很大的區別！”
    “他就是看到了我們兵威赫赫，無法正麵應敵，才千裏迢迢去突襲老寨，就是為了給毛文龍解圍！”
    “如果我們回師救援，正中他的計謀，會讓慘敗的毛文龍得到喘息之機，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如果我們不回師，他必然會趁勢襲擾沈陽、鐵嶺，搞得我們後方人心惶惶，軍心不穩，我們一樣得不償失！”
    他看向四貝勒皇太極，“皇太極，你率正白旗前往海州，監視廣寧明軍，防止明軍趁虛而入！”
    “兒臣遵旨！” 皇太極躬身領命，眼神中閃過一絲沉穩。
    努爾哈赤又看向二貝勒阿敏“阿敏，你率鑲藍旗精銳，繼續追擊毛文龍殘部，務必將其徹底打垮，不許他再有喘息之機！記住，斬草要除根！”
    阿敏是努爾哈赤的侄子，向來勇猛好戰，雖然鑲藍旗經過了兩次覆滅，不過還好女真人都是從小練功，新招收的旗丁也很快成為精銳力量。
    阿敏聞言立刻應道“請汗王放心！臣定將毛文龍的人頭帶回，祭奠先祖！”
    “齊一亮！” 努爾哈赤看向這個叛將，語氣裏帶著一絲不屑。
    齊一亮趕緊出班跪倒行禮，他已經剃了金錢鼠尾鞭，光禿禿的腦袋帶著一條豬尾巴，顯得特別滑稽。
    但他卻甘之如飴，聽到大汗喊他的名字，趕緊跪倒在地聽候命令。
    “你出身明軍，熟悉鎮江防務，你就率所部降兵鎮守鎮江，堵住毛文龍退回遼東的通道。若鎮江失守，提頭來見！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奴才一定死死看住鎮江，絕對不會讓毛文龍有可乘之機！”
    努爾哈赤厭惡的揮了揮手，齊一亮趕緊爬起身來，仿佛得到了主子的重視，挺胸疊肚好不自豪。
    部署完防備、追擊與留守任務，努爾哈赤話鋒一轉，語氣愈發凝重“其餘各旗 隨我即刻回撤沈陽！立即動身不得有誤！”
    努爾哈赤知道老寨已經丟了，士氣和名聲收到打擊是必然的事情，沈陽可是大金國的現任首都，是行政中心，如果再次被突襲，就真沒臉混下去了！
    鐵嶺也不容有失，那裏是糧草重地，絕不能再出任何差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貝勒，“傳令下去，沿途收攏各堡寨的奴隸與財物，所有漢人奴隸必須捆綁押送，若有反抗，格殺勿論！明軍毀我祖地，我便讓他們的族人付出血的代價！”
    “遵汗王令！” 眾貝勒與大臣齊聲應和，聲音裏滿是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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