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完罐的後背布滿紫紅色的圓印，像是蓋了一排軍功章。奶奶從木櫃深處掏出個陶罐，揭開油紙，濃鬱的藥草味瞬間彌漫整個屋子。
    "用這個給他揉開。"奶奶把藥油遞給欣欣，"活血化瘀的。"
    李航宇趴在床上，感受著微涼的藥油倒在背上，緊接著是欣欣溫熱的手掌。她力道適中地按壓著他緊繃的肌肉，指尖劃過拔罐留下的印記時，李航宇不自覺地繃緊了背肌。
    "疼？"欣欣停下手。
    "不疼！"李航宇把臉埋在枕頭裏，聲音悶悶的，"特別舒服！"
    欣欣輕哼一聲，挖了一大塊藥油抹在他背上："一會兒刮痧有你受的。"
    夕夕和大年搬著小板凳坐在旁邊看戲。當欣欣拿起牛角刮痧板時，大年忍不住"嘶"了一聲："這玩意兒可疼了。"
    刮痧板貼上皮膚的瞬間，李航宇的拳頭猛地攥緊。火辣辣的疼痛順著脊柱蔓延，像是有人用砂紙在打磨他的皮肉。但他咬緊牙關，愣是一聲不吭，隻有額角暴起的青筋泄露了痛楚。
    "可以啊！"大年看得直咧嘴，"比我強多了，上次奶奶給我刮，我嚎得全村都聽見。"
    夕夕舉著手機錄像："我上次給許哲遠刮痧都把他疼哭了，你給他傳授傳授經驗。"
    李航宇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告、告訴他...忍著..."
    欣欣手下力道加重，刮痧板所過之處皮膚迅速泛出深紅色的淤血。她看著李航宇死死抓著床單的手，難得放輕了動作："疼就叫出來。"
    "不...不疼..."李航宇的聲音都在發抖，卻還硬撐著，"比...比跳傘訓練...輕鬆多了..."
    夕陽西沉，最後一縷金光透過窗欞，照在李航宇布滿刮痧痕跡的後背上，紫紅交錯像是打翻的調色盤。當他終於從床上爬起來時，短褲已經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他腿上。
    "不錯。"奶奶拍拍他肩膀，"比小許硬氣。"
    李航宇搖搖晃晃地坐起來，衝欣欣咧嘴一笑："下次...還找你刮..."
    欣欣收起刮痧板，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傻子。"
    李航宇齜牙咧嘴地套上那件【我愛數學】的校服，後背火辣辣的疼，卻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像是卸下了幾十斤的裝備。
    "欣欣，"他眼睛亮晶晶地湊過去，"你這手法太神了！比我們軍醫還厲害！"
    欣欣正在收拾藥油，頭也不抬："嗯。"
    "真的！"李航宇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剛才那一下，就刮肩胛骨那兒，我感覺任督二脈都通了！"
    夕夕在旁邊噗嗤笑出聲："你要不要現場打套軍體拳證明一下？"
    "可以啊！"李航宇當真擺出起手式，結果牽動後背肌肉，疼得"嘶"了一聲，但馬上又擠出笑臉，"看！完全不影響活動！"
    大年默默掏出手機錄像："我要發給許哲遠，看看什麽叫真正的硬漢。"
    "還有這個藥油！"李航宇像隻大型犬似的圍著欣欣轉，"聞著就提神醒腦，抹上更是冰冰涼涼——"
    "那是你皮厚。"欣欣終於抬頭，瞥了他一眼，"正常人早疼哭了。"
    "不疼不疼！"李航宇連連擺手，"下回我還找你刮！"
    奶奶在一旁笑嗬嗬地插話："小夥子，追姑娘不是這麽追的。"
    李航宇頓時卡殼，耳尖又紅了。欣欣把最後一瓶藥油放進櫃子，轉身時嘴角微微上揚："後背都紫了還嘴硬。"
    "真的舒服！"李航宇趕緊跟上，"我現在感覺能空翻三個跟頭！要不我給你表演——"
    "免了。"欣欣打斷他，"再扯到傷口，我可懶得給你縫。"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在李航宇傻笑的臉和欣欣微微發紅的耳尖上，鍍了一層溫柔的金邊。院子裏，夕夕正把視頻發給許哲遠，配文：【看看人家，你輸慘了】
    大年給許哲遠把視頻發過去，收了手機問："奶奶，咱們晚上吃涼拌撈麵吧？一會兒爸媽回來正好趕上。"
    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搖著蒲扇："行，一會兒讓小李多剝兩瓣蒜。"
    "那我去買麵條！"大年抓起電動車鑰匙，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李哥，幫我把"閃電驢"喂了唄？"
    李航宇正齜牙咧嘴地試圖抬手撓後背："閃電...什麽？"
    "後院的驢！"夕夕已經拉著欣欣往外走，"二姐咱倆回家拌涼菜去！"
    轉眼間屋裏就剩李航宇和奶奶大眼瞪小眼。老太太用蒲扇指了指後院："食槽邊上有玉米糝。"
    後院夕陽正好，一頭油光水滑的灰色毛驢正在棚裏踱步。見生人進來，立刻豎起耳朵噴了個響鼻。
    "你好啊閃電...驢？"李航宇小心翼翼地舀了勺飼料。
    毛驢突然湊近，濕漉漉的鼻子在他【我愛數學】的校服上嗅來嗅去，然後——
    "哢嚓！"
    "哎喲！"李航宇手忙腳亂地搶救自己的衣角，"這、這驢吃衣服？！"
    奶奶的聲音從屋裏飄來："它愛啃帶汗堿的！你脫下來給它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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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航宇低頭看著校服上新鮮的牙印，又看看眼巴巴的閃電驢，突然笑了："行啊，幫大年個忙。"
    喂完閃電驢，李航宇拎著被啃得七零八落的校服走出來，精壯的上身還帶著拔罐的紅印子。
    "哎喲，"奶奶搖著蒲扇笑道，"你這樣光著膀子回去，路上大姑娘小媳婦的不得看直了眼？"
    李航宇撓撓頭："沒事兒，我昨天來的時候，看見街上好多大叔都光著膀子下棋呢。
    “你都不害臊，那就回吧！”奶奶從藤椅上站起來，李航宇趕緊伸手去扶。
    回到新房，欣欣端著涼拌菜從廚房出來，迎麵撞見某人赤裸的上身。她目光在那片紫紅的刮痧痕跡上停留了一秒，隨即別過臉："把衣服穿上。"
    "衣服被驢吃了..."李航宇無辜地舉起破布似的校服。然後舉著手機："我有證據！是閃電驢先動的手！"
    視頻裏，小毛驢正歡快地撕咬著【我愛數學】的字樣。
    當大年拎著麵條回來時，遠遠就看見李航宇光著膀子站在廚房門口，後背的刮痧痕跡在夕陽下格外醒目，那件慘遭毒手的校服正跟抹布似的被他拎在手裏。
    "我的校服！"
    "初中校服，你早就不能穿了。"李航宇咧嘴一笑，"你看閃電啃得多有藝術感。"
    遠處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張誠和邵秀秀回來了。
    張誠去停車，邵秀秀拎著包進來瞅了眼光膀子的李航宇打趣道："喲，展示戰果呢？"
    "媽！"欣欣把菜盆往石桌上一墩，"別看，小心長針眼！"
    "咳咳，"張誠進來，看著李航宇憋著笑進屋拿了件老頭衫，"先湊合穿，回頭讓大年重新給你找一件。"
    李航宇套上印著"青島啤酒節"的寬鬆老頭衫，下擺隨風飄蕩，露出若隱若現的腹肌。
    暮色漸濃，院裏的燈泡"啪"地亮起來。一家人圍坐在石桌旁吃麵時，李航宇每動一下筷子，後背的刮痧印就跟著牽動。
    "疼就別硬撐，"欣欣突然夾了塊醬牛肉放他碗裏，"吃這個補補。"
    夕夕在桌下猛踢大年，兩人擠眉弄眼。李航宇捧著碗傻笑。
    飯後，李航宇站在洗碗池前，手裏的抹布機械地擦著碗，耳朵卻豎得老高。院裏的對話聲隨著夜風斷斷續續飄進來。
    "姐，"夕夕壓低的聲音格外清晰，"你現在對李航宇到底啥感覺啊？"
    碗沿在李航宇手裏轉了三圈，他的呼吸不自覺地屏住了。
    "可能...有一點點喜歡吧。"欣欣的聲音淡淡的，"但還不到想談戀愛的程度。"
    "啪嗒！"一個瓷勺掉進水池。李航宇趕緊撈起來，心跳快得像是剛做完抗過載訓練。
    夕夕的輕笑傳來："我看他挺認真的..."
    "是挺好玩的，"欣欣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柔軟，"一逗就臉紅，真看不出來他之前談過戀愛。"
    李航宇手裏的盤子猛地磕在台麵上。高三那段青澀的戀情突然浮現在眼前——六年異地，見麵次數屈指可數，最後他被甩了。
    院裏的談話還在繼續："他跟你說過？談多久啊？"
    "六年。"
    "哇！那不是..."
    "但他說沒怎麽相處。"欣欣的聲音突然認真起來，"他那時候還是個穿校服的毛頭小子呢。"
    水龍頭嘩嘩地流著，李航宇盯著自己倒映在櫥櫃玻璃上的影子——現在的他穿著不合身的老頭衫，後背滿是刮痧的紫痕，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關掉水龍頭，院裏的對話立刻停了。端著水果出去時，正對上欣欣若有所思的目光。
    "洗完了？"她問。
    "嗯。"李航宇把果盤放在石桌上，指尖還滴著水，"那個...關於我之前..."
    "吃西瓜。"欣欣打斷他，遞來一塊最紅的，"後背還疼嗎？"
    月光下，她的眼睛像是盛滿了星星。李航宇接過西瓜，突然笑了："不疼了。"
    夕夕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跳起來："我去找大年！"
    院子裏隻剩下他們兩人。夏欣欣小口啃著西瓜，突然說："我不在乎你以前怎樣。"
    李航宇的西瓜"啪"地掉在腿上。
    "我看你以後表現..."欣欣擦擦手，湊近他低聲說，"別忘了你現在還在我黑名單裏呆著呢。"
    夜風拂過葡萄架，李航宇笑得像個傻子："保證好好表現，爭取早日出黑名單！"
    他的老頭衫下擺沾著西瓜汁，後背的刮痧印隱隱作痛，卻覺得這個夏夜美好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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