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影下的信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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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館內的時間仿佛凝固了。蘇瑤緊緊盯著剛進來的那個男人,她的呼吸變得又淺又慢,試圖完全融入背景。他選的位置離她不遠不近,正好在她視線範圍內,卻又顯得毫不起眼。深色夾克、鴨舌帽,這些裝扮在夜晚的城市裏並不少見,但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刻意收斂的專業氣息,以及他掃描環境的眼神,都讓蘇瑤感到一種強烈的、來自獵食者的警覺。
    她的心跳如同擂鼓,在胸腔裏瘋狂撞擊。這是巧合嗎?在她得知緊急聯絡時間和地點的關鍵時刻,一個這樣的人出現在這個幾乎空無一人的地方?她的直覺,那個在林宇身邊被錘煉出來的、對異常的極度敏感,此刻正瘋狂地向她發出警報。
    他不是路人。他極有可能就是“暗影計劃”的觸角,循著某種她無法察覺的線索找來了。是她電腦被入侵時留下的痕跡?還是她在咖啡館裏的某個細微舉動暴露了她?她不敢去深究,因為時間已經不允許她回顧和自責。
    威脅等級評估:極高。他沒有任何攻擊性動作,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他像一柄未出鞘的劍,隻需要一個信號,就能瞬間爆發致命的鋒芒。他可能隻是監視,也可能在等待增援,或者等待她有所行動,露出馬腳。
    而她,必須有所行動。時間窗隻剩下不到一個小時,聯絡點在遙遠而陌生的老城區。最致命的是,她沒有那枚舊幣。
    舊幣……這個微小到平時幾乎不會注意到物品,此刻卻像一道天塹橫亙在她麵前。去哪裏找?林宇的事務所是唯一的已知地點,但那裏絕對是陷阱。去街上找?現在是淩晨三點多,去哪裏找一個還能使用舊版硬幣的地方?投幣電話亭?早就被淘汰了。老式自動販賣機?更是鳳毛麟角。雜貨鋪?沒開門。便利店?通常隻收新幣或電子支付。
    她的目光在咖啡館內快速掃過。有什麽老物件嗎?收銀台的老式計算器?牆上的裝飾畫?顧客遺落的物品?她的眼睛亮了起來,難道有顧客不小心遺落了?或者咖啡館本身會有一些零錢儲備?
    她知道這個想法很渺茫,但這是她當下唯一能想到的、不冒巨大風險如回事務所)的辦法。她不能引起那個男人的注意,不能讓他知道她正在尋找一枚舊幣,更不能讓他知道她即將要去老城區。
    她低頭,假裝整理背包,餘光卻緊緊鎖定著那個男人。他沒有看她,但蘇瑤知道,他肯定在用眼角餘光或某種更隱蔽的方式觀察著她。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必須顯得自然、隨意。
    她緩慢地拉上背包拉鏈,然後看似不經意地將手伸進口袋,摸到了那枚新幣,感受著它冰涼光滑的觸感。新幣是回應信物,舊幣是啟動信物。沒有舊幣,她甚至無法開始這個聯絡。
    時間滴答滴響。0315……0320……
    焦慮感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林宇可能已經在趕往“回聲”書店的路上了。他受傷了,他逃脫了追捕,他一定也麵臨著巨大的風險。如果她沒能及時趕到,或者沒能啟動協議,他會怎麽想?他會不會認為她出了事?這個聯絡點會不會因此被廢棄?甚至暴露?
    不,她不能放棄。林宇選擇了這個方案,就意味著在他看來這是最安全、最可行的方式。她必須相信他,並盡一切努力去完成它。
    蘇瑤做出了決定。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要嚐試在咖啡館裏尋找舊幣,同時想辦法擺脫這個男人,並在0400之前趕到“回聲”書店。
    她的行動必須謹慎到極致。她首先要離開座位,但要以一個自然的理由。去洗手間?她剛去過。點單?現在這個時間點單顯得很奇怪。離開?更會引起注意。
    她決定先進行一次隱蔽的搜索。她將筆記本電腦合上,放回包裏,動作緩慢,每一個細節都像是日常行為。然後,她假裝伸展身體,站起身,輕輕踢了一下椅子腿——不,這太刻意了。
    她改變策略。她決定假裝去拿放在另一張椅子上的外套她並沒有外套)。這個動作可以讓她在咖啡館內部移動一小段距離,並有機會觀察地麵和周圍的桌子。
    她邁出步子,盡量讓自己的步伐顯得輕鬆隨意。她的視線掃過地麵,搜尋著任何硬幣狀的物體。一個角落、桌子下、椅子旁邊……沒有。
    她走到放外套的椅子旁,拿起假裝是外套的背包,輕輕抖了抖,眼睛繼續掃視。那個男人沒有動,甚至沒有抬頭,隻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但蘇瑤能感覺到那股無形的注視。
    她回到座位,坐下。舊幣,依然沒有蹤影。
    時間0325。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知道,再這樣搜索下去沒有意義,而且風險太大。她必須離開。
    她拿出錢包,掏出幾張零錢,放在桌上當作咖啡錢,然後合上錢包,站起身。她的動作依然緩慢、平靜。
    當她轉身準備走向門口時,她的視線不經意間掠過了收銀台旁邊的一個小小的、用來裝找零的托盤。那個托盤裏除了嶄新的紙幣和硬幣外,似乎混雜著幾枚顏色稍暗、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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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瑤的心髒驟然緊縮。舊幣!那裏可能有舊幣!
    但是收銀台離那個男人太近了,而且去收銀台找零錢的行為本身就有些奇怪。她該如何自然地拿到一枚舊幣?
    她停頓了一秒,大腦飛速運轉。她不能直接去拿,她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她看向咖啡師。咖啡師正在打盹,或者假裝打盹。
    她可以假裝需要換零錢,但她桌上已經放了零錢。她可以假裝要再點一杯咖啡,但時間太晚了。
    她必須製造一個機會。一個意外。
    她的目光再次掃過咖啡館內部。有其他顧客嗎?沒有。隻有她和那個男人,以及打盹的咖啡師。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咖啡師旁邊架子上擺放的一些小零食和糖果。其中有些小包裝的糖果,價格很低。
    她可以買一包糖果。用紙幣支付,找回零錢。找回的零錢裏,也許會有舊幣!
    這是一個機會,但也伴隨著風險。如果找回的都是新幣呢?如果她的行為引起了那個男人的懷疑呢?
    時間不等人。0328。
    蘇瑤深吸一口氣,朝著收銀台走了過去。她的步伐依然保持穩定,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
    “麻煩,我要這包糖果。”她指了指架子上的小包裝糖果,聲音盡量自然。
    打盹的咖啡師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看了一眼蘇瑤,又看了一眼糖果。“呃,好的。”他起身,拿起糖果,掃了一下碼。“一塊五。”
    蘇瑤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十元紙幣遞過去。“麻煩了。”
    咖啡師接過錢,走到收銀台,開始給她找零。蘇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找零托盤裏的硬幣。她看到咖啡師的手伸向了那個托盤,他的手指撥弄著裏麵的硬幣,似乎在湊夠找零的金額。
    那幾枚顏色發暗的硬幣就在那裏!
    她感到一陣強烈的緊張。如果咖啡師沒有給她舊幣怎麽辦?如果他給了,那個男人會不會注意到她拿到了一枚舊幣?
    男人依然靜靜地坐著,似乎對這邊發生的事情毫無興趣。
    咖啡師數了數,將零錢遞給蘇瑤。八塊五。裏麵果然有硬幣。
    蘇瑤接過找零,指尖碰到了硬幣冰涼的觸感。她沒有低頭去看,隻是快速地將零錢放進口袋裏,然後拿起糖果。“謝謝。”
    她沒有回到座位,而是直接朝著門口走去。她的心髒狂跳,幾乎要跳出胸腔。她能感覺到那個男人的視線落在她背上,如同實質。
    她強迫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加快腳步。她打開門,風鈴聲清脆地響了一下。
    直到走出咖啡館,融入街邊的夜色,蘇瑤才稍微放鬆了一點緊繃的神經。她快速地走了一段距離,拐過一個街角,然後才停下腳步,躲在牆邊,掏出口袋裏的零錢。
    她用顫抖的手指翻找著硬幣。一塊、五毛……她看到了一枚顏色發暗、邊緣有些磨損的硬幣。
    是它!一枚舊版的一元硬幣!
    巨大的喜悅和如釋重負感湧上心頭,但很快就被新的緊張取代。她做到了,她拿到了舊幣。但這隻是第一步。那個男人呢?他有沒有跟上來?
    她悄悄探頭,望向街角。夜色深沉,街上空無一人。沒有腳步聲,沒有可疑的車輛。
    她不確定他是沒有跟上來,還是他跟蹤的技巧太過高超。但她不能冒險。她必須改變路線,用最快、最隱蔽的方式趕到老城區。
    時間0335。離時間窗口開始還有25分鍾。路途不近。
    蘇瑤收好硬幣和糖果,深吸一口氣,開始奔跑。她沒有選擇大路,而是鑽進了旁邊一條條狹窄、昏暗的小巷。老城區的巷道四通八達,如同迷宮,但對於逃避追蹤來說,也是最好的掩護。她憑借著記憶中地圖的大致方位,以及本能的方向感,在曲折的巷道中穿梭。
    ——
    與此同時,林宇正穿過一片廢棄的工業區,向著老城區邊緣的“回聲”舊書店前進。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和黴味,腳下是碎石和雜草。他的左臂依然隱隱作痛,但他已經完全忽略了身體的不適,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圍的環境上。
    他像一隻在暗夜中獨行的野獸,敏銳地感知著風向、聲音、氣味。他知道“暗影計劃”的監控無處不在,尤其是在他暴露之後。所以他避開了所有可能的監控路線,繞行最複雜、最難以預測的路徑。廢棄的鐵路橋下、雜草叢生的荒地、無人看管的河岸線……這些地方雖然危險,但至少是電子監控的盲區。
    他的心中充滿了憂慮。蘇瑤怎麽樣了?她收到了他的郵件嗎?她是否安全地撤離了?她有沒有找到那枚舊幣?
    那個緊急聯絡協議,是他和蘇瑤在最壞情況下的最後一道防線。它古老、低效,但卻能規避現代科技的追蹤。每一個環節都經過深思熟慮,每一個信物都至關重要。舊幣,新幣,第三塊磚,第四塊磚,特定的時間窗口。任何一步出錯,都可能導致聯絡失敗,甚至暴露。
    林宇相信蘇瑤的能力。她雖然不像他那樣身經百戰,但她聰明、冷靜,在壓力下能夠迅速學習和適應。她有法律、心理學、甚至一些基本的計算機知識,這些都是他所缺乏的。他們是最好的搭檔,彼此互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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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一次,她要獨自麵對未知的危險。而他,卻無能為力,隻能寄希望於那個脆弱的聯絡協議。
    他放緩腳步,躲在一堆腐朽的木箱後,觀察著前方的動靜。工業區和老城區交界處,破敗的圍牆,模糊的燈光,偶爾傳來的犬吠聲。沒有異常。
    他知道,“回聲”書店所在的榕樹巷是一個典型的老城區深巷。狹窄、曲折,兩邊的房屋緊密相連,巷子裏光線昏暗。一旦進入,就很難逃脫,也很難被外部監控。但同樣的,對於設伏者來說,這裏也是絕佳的埋伏地點。
    他沒有攜帶任何電子設備,以免被定位。他身上隻有一把備用的刀和一些用於撬鎖的小工具。他必須依靠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對環境的判斷。
    他腦海中模擬著各種可能的場景:巷口是否有埋伏?書店後牆是否有異常?聯絡點是否已經被清理或替換?他該如何靠近,如何在極端危險的情況下完成聯絡?
    他的計劃是提前到達,觀察環境,評估風險。如果發現任何異常,他寧願放棄這次聯絡,也不會將自己和蘇瑤置於危險之中。他們的命,比任何線索都重要。
    但他同時也知道,如果這次機會錯過了,下次建立聯係將更加困難,甚至不可能。時間窗口非常短,一旦錯過,下一次的時間、地點和信物都會發生變化,並且會變得更加隱蔽和高風險。
    榕樹巷二十七號,“回聲”舊書店。他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地址。他曾和蘇瑤來過老城區幾次,但從未注意到這個地方。它一定是林宇很久以前就選定的備用點。
    他繼續前進,步伐堅定而謹慎。越靠近老城區,那種曆史沉澱和隱秘感就越強。空氣中開始彌漫著老舊房屋、濕潤泥土和不知名植物混合的氣味。
    他進入了榕樹巷。巷道確實非常狹窄,抬頭隻能看到一線夜空。兩邊是高高的青磚牆或老舊的木板牆,有些牆壁上爬滿了藤蔓。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路麵,陰影在牆角扭曲。
    他放輕腳步,耳朵豎起,捕捉著巷子裏的每一個聲音。遠處的汽車聲、近處的貓叫聲、風吹過牆角的呼嘯聲。還有……微弱的、不屬於這裏的聲響?
    他停下腳步,貼在牆邊。屏住呼吸。
    巷子深處,似乎有細微的摩擦聲,像是有人在小心地移動,或者觸碰了什麽東西。
    林宇的心猛地一沉。有人!而且很可能不是蘇瑤,因為蘇瑤對他留下的痕跡解讀能力有限,不會在這麽隱蔽的地方發出聲音。
    他立刻進入了最高戒備狀態。收斂全身氣息,與牆壁融為一體。他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巷子深處移動,朝著“回聲”書店後牆的方向。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他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張感,不是自然的寧靜,而是被某種存在打破的平靜。
    是“暗影計劃”的人嗎?他們是如何找到這裏的?是因為他之前暴露的網吧事件,讓他們追蹤到了這個備用聯絡點的蛛絲馬跡?還是這個聯絡點本身就已經被他們掌控,隻是在等待他或蘇瑤自投羅網?
    他來到了榕樹巷二十七號的後牆。牆壁老舊,布滿了青苔。他能看到那塊被協議指定為“信標一號”的第三塊青磚。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到那塊青磚上時,瞳孔驟然收縮。
    那塊青磚的位置,有一片新鮮的泥土被撥動的痕跡,與周圍的陳舊泥土格格不入。
    不僅如此,在第三塊青磚的旁邊,第四塊青磚的位置,也有類似的、新近被動過的痕跡。
    這不可能。蘇瑤不可能在他之前到達,更不可能在他之前就完成了“信標二號”的回應第四塊磚的反麵新幣)。協議要求必須先放置“信標一號”的舊幣第三塊磚正麵朝上),確認安全後才能放置回應信物。而且時間窗口還沒到0400。
    唯一的解釋是:在他們之前,有人已經來過這裏。
    林宇的大腦飛速運轉。是“暗影計劃”的人提前發現了這個點,並進行了布置?他們動了那兩塊磚,是移走了什麽?還是放入了什麽?是陷阱?是誘餌?
    他僵在那裏,身體緊繃到極限。遠處巷子口的方向,似乎傳來一個微弱的、快速移動的腳步聲,正朝著這個方向而來。那個腳步聲輕盈而急促,聽起來像是……蘇瑤!
    她正朝著這個已經被動過手腳的聯絡點趕來!
    林宇麵臨著一個生死攸關的抉擇:是立刻衝出去,攔住蘇瑤,將她從危險中拉開?還是繼續隱藏,觀察巷子裏可能存在的埋伏,伺機而動?
    他不知道巷子裏藏著多少人,不知道他們已經布下了什麽陷阱。如果他貿然衝出去,很可能正中對方下懷。但如果他不阻止蘇瑤,她就會直接走進這個可能被“暗影計劃”掌控的生死局。
    腳步聲越來越近,蘇瑤的身影即將出現在巷口的黑暗中。
    林宇緊貼著牆壁,目光如同鷹隼一般掃視著周圍的每一個陰影。他能感覺到,危險近在咫尺。而他所能做的,隻有在這一刻,做出那個可能決定兩人命運的決定。
    蘇瑤,就在巷口。而“回聲”書店的後牆,青磚上的新鮮泥土,無聲地宣告著這個聯絡點已經不再安全。
    一個全新的、更加致命的懸念籠罩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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