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疫起蕭牆,醫女涉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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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裹著腐草那刺鼻、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沈清歌隻覺鼻腔被這腐朽的味道充斥,她伸手掀開了馬車簾子。
    眼前,官道兩側歪斜的茅草屋上,褪色的招魂幡在微風中無力地飄動著,發出“呼呼”的聲響。
    幾個瘦得隻剩骨架的婦人,正麻木地用木棍撥弄著焚燒衣物的火堆,火星四濺,灰燼落在她們開裂的布鞋上,竟也無人理會,那布鞋上的裂縫仿佛是歲月與苦難刻下的印記。
    “姑娘,前邊就是臨時醫館。”車夫攥緊韁繩,馬匹焦躁地刨著蹄子,避開路中央一具蓋著草席的屍體,馬蹄踏在地上的“噠噠”聲,仿佛敲在沈清歌的心上。
    沈清歌將銀針包往袖中推了推,父親臨行前的話還在耳畔回響:“此次賑疫暗流湧動,切記莫要鋒芒太露。”
    醫館原是間破敗的城隍廟,褪色的朱漆大門斑駁陸離,門外橫七豎八躺著呻吟的病患,那痛苦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讓人聽了心生不忍。
    沈清歌剛跨過門檻,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斜刺裏伸來一隻戴著翡翠扳指的手。
    “這般嬌滴滴的小娘子,怕是連黃連與黃芩都分不清吧?”穿著六品官服的李大人眯著眼,腰間玉佩隨著笑聲叮當作響,那聲音在這壓抑的空間裏格外刺耳。
    “大人說笑了。”沈清歌側身避開那濃烈的酒氣,隻覺胃裏一陣翻騰,藥箱卻被個滿臉絡腮胡的醫者擋住。
    王大夫捏著山羊須冷笑:“韓院判莫不是老糊塗了?派個黃毛丫頭來應付差事。”
    角落裏突然傳來陶罐碎裂的清脆聲響,紮著雙丫髻的柳如煙慌忙蹲身收拾藥渣:“奴婢這就去煎新藥!”她抬頭時,脖頸上那道醒目的鞭痕刺痛了沈清歌的眼,沈清歌認出這是太醫院去年除名的藥童——因著不肯在貴人藥方裏多加三錢人參。
    正午的日頭火辣辣地曬著,瓦片滾燙得仿佛能燙傷人,沈清歌手指觸碰到那些發黴的藥材,心中滿是無奈。
    本該足量的金銀花少了三成,艾草裏摻著枯枝,連藥杵都被換成了半截柴火棍。
    柳如煙壓低聲音:“昨夜又運走兩車官倉米糧,說是要補什麽河道...”
    淒厲的哭喊聲陡然撕裂凝滯的空氣,四個壯漢抬著門板衝進來,板上的老者麵色青紫,十指蜷曲如鷹爪。
    “王大夫救命!”老婦撲跪在地,額頭磕在青磚上砰砰作響,那聲音沉重而急切。
    王大夫卻後退兩步:“肺脈已絕,準備後事吧。”他餘光掃過沈清歌,“韓姑娘若不信,盡管試試?”
    沈清歌指尖觸到老者腕間,皮膚感受到那冰冷的溫度,瞳孔微縮。
    這絕非普通疫症,經脈間有股亂竄的氣流,倒像是...她突然想起父親書房裏那卷《南疆毒經》。
    藥箱暗格中的犀角針微微發燙,觸手溫熱,這是離家時父親塞給她的,據說是用南海鮫人油淬煉過。
    “取三錢鉤藤、五錢地龍焙幹研末。”沈清歌解開老者衣襟,三根銀針已夾在指間。
    柳如煙剛要動作,李大人卻踹翻藥碾:“本官倒要看看,韓院判千金如何起死回生!”
    銀針在日頭下劃出冷光,沈清歌屏息凝神,隻聽得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砰砰作響。
    風池穴入三分,天突穴斜刺,當針尖觸及膻中穴時,突然傳來金石相撞之聲。
    老者喉間發出“嗬嗬”怪響,圍觀人群驚得倒退數步。
    “裝神弄鬼!”王大夫話音未落,老者猛地抽搐起來,烏黑血沫從嘴角溢出。
    沈清歌額角沁出冷汗,腕間金鈴鐺突然輕顫——這是父親特製的辨毒鈴。
    她果斷拔出藏在發髻裏的犀角針,對著神闕穴直刺而下。
    “咳!”老者突然睜眼,一口黑血噴在李大人的官靴上。
    沈清歌迅速收針,指尖不著痕跡地抹去針尾殘留的藍芒。
    柳如煙遞來的藥湯還在冒著熱氣,那熱氣帶著淡淡的藥香,簷角銅鈴卻無風自動,在滿地血汙中蕩開細碎的回音。
    王大夫手中的醫書“啪嗒”落地,李大人僵著臉拂袖而去。
    沈清歌低頭整理染血的銀針,沒看見廟宇飛簷上那片倏然消失的玄色衣角。
    暮色漫過老者漸趨平穩的胸膛,某個藏在陰影裏的藥童悄悄攥緊了袖中密信。
    老者喉間湧出的黑血在青磚上蜿蜒成溪,沈清歌的犀角針尾閃過一抹幽藍,瞬間被袖口遮掩。
    辨毒鈴在腕間輕輕震顫,她盯著血泊裏浮起的細小晶粒——這是南疆獨有的蛇心石粉末,心中暗自警惕。
    “活...活過來了!”柳如煙顫抖的手還端著藥碗,藥湯在陶碗邊沿蕩出漣漪。
    老婦人撲到仍在咳嗽的老者身上,沾著血汙的指尖死死攥住沈清歌的裙角。
    簷角銅鈴突然齊聲作響,驚飛了停駐在招魂幡上的烏鴉,那烏鴉的叫聲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淒涼。
    李大人官靴碾過地上的血漬,翡翠扳指幾乎要掐進沈清歌的肩膀,肩膀處傳來一陣疼痛:“韓姑娘好大的本事,連刺史府的醫案都敢擅自更...”話未說完,門外傳來馬匹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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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醫館外遠處揚起陣陣塵土,那塵土在陽光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片昏黃。
    災民們聽到馬蹄聲,原本麻木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二十輛蒙著黑布的馬車碾過碎石路,車轍在泥地上壓出深痕,車輪與碎石摩擦的聲音格外響亮。
    “大人!是京城的賑災車隊!”衙役跌跌撞撞衝進來,額角還沾著稻草。
    李大人臉色驟變,甩開沈清歌疾步向外,腰間玉佩撞在門框上碎成兩半。
    沈清歌彎腰拾起玉佩殘片,指腹撫過內側暗刻的“漕”字,心中疑惑頓生:去年黃河清淤的款項,似乎就是經漕運衙門...
    “姑娘當心!”柳如煙突然拽著她向後跌去。
    三支淬毒的袖箭擦著發髻釘進藥櫃,苦杏仁那刺鼻的味道頓時彌漫開來,熏得人鼻子生疼。
    門外傳來刀刃相擊聲,原本排隊領藥的災民尖叫著四散奔逃,那尖叫聲和呼喊聲混亂而嘈雜。
    沈清歌將最後半根艾條塞進老者口中,掀開窗縫望去。
    十餘個蒙麵人正與押車侍衛纏鬥,領頭那人左腕係著玄鐵鏈,鏈尾綴著枚殘缺的虎頭銅符——與父親密室那枚虎符缺口完全吻合。
    “接著!”柳如煙拋來藥鋤,自己卻抄起搗藥杵砸向破窗而入的歹徒。
    沈清歌摸到袖中犀角針,針尖剛要刺向對方曲池穴,忽見蒙麵人脖頸後隱約浮起蛛網狀紅痕——這正是《南疆毒經》記載的“七日蠱”發作征兆。
    沈清歌心中一驚,瞬間冷靜下來,迅速思考應對之策。
    藥櫃轟然倒塌,裝著雄黃的瓷罐在蒙麵人腳下炸開。
    趁對方踉蹌之際,沈清歌的銀針精準刺入他耳後翳風穴。
    黑衣人悶哼著栽倒時,懷裏掉出個青玉藥瓶,瓶身刻著朵五瓣梅花,沈清歌心中隱隱覺得這藥瓶不簡單,但此時無暇多想。
    騷亂聲漸遠時,沈清歌藏起藥瓶。
    柳如煙正用艾草灰給傷者止血,沒人注意到她將染毒的袖箭偷偷包進帕子。
    門外馬車上飄落的黑布露出半截樟木箱,箱角烙印的徽記卻被利器刮花了。
    暮色染紅殘破的城隍塑像時,李大人帶著車隊折返。
    他嶄新的官靴踩過帶血的銀針,陰鷙目光掃過正在煎藥的沈清歌:“今夜會有太醫署的大人來視察,韓姑娘最好管住自己的手。”沈清歌低頭撥弄藥爐,炭火映出她袖中青玉瓶的輪廓,心中暗自思索著這一切背後的秘密。
    五更天打更聲響起時,她摸到藥櫃底層暗格裏的《南疆毒經》,經書某一頁夾著的幹枯梅花,恰好與瓶身刻痕重疊成完整的七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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