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輕撫虎骨刀柄，目光牢牢鎖定蕭戰霆肩甲上凝結的沙礫，片刻後，她啟唇道：“西突厥細作竟能溜進醫帳，還刻下暗語，看來咱們的暗樁網得徹底翻新了。” 說罷，她靴底碾過腳邊那半株枯蒲公英，其絨毛在篝火裏瞬間蜷縮，化作紛飛灰蝶。緊接著，她語氣堅定地補充，“末將打算從暗衛中挑選一批死士，組建一支能在沙下潛行百裏的精銳刺殺隊。”
    蕭戰霆手中狼毫在輿圖上方稍作懸停，筆尖最終精準落下，恰好戳在紅柳峽那蜿蜒如蛇的暗河標識處。他猛地扯下腰間碎玉，朝柳如煙擲去，簡短有力地命令：“跟我來。” 其甲胄擦過帳簾，發出細微聲響，驚得簷角銅鈴清脆作響。與此同時，幾隻沙雀被驚飛，它們掠過狼頭旗時，恰逢山風送來三聲悠長狼嚎 —— 這是鎮北軍暗衛獨有的聯絡信號。
    暮色悄然籠罩山坳之際，三十道黑影已在鬆濤陣陣中呈弧月狀跪地。他們麵甲上的狼眼紋，沾染著斑駁血鏽，透著肅殺之氣；靴底沾滿紅柳峽特有的赭色細沙，就連呼吸都被刻意壓製，比流沙落地的聲音還要輕微。蕭戰霆從袖間掏出一枚鎏金暗衛令，令牌背麵那醒目的 “定” 字，在暮色籠罩下散發著冷冽寒光。“這是鎮北軍第三暗隊，五年前西突厥王帳埋在咱們的眼線，全都折損在他們手裏。”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令牌重重拍進柳如煙掌心，指腹不經意間劃過她腕間舊疤，“從今日起，他們的刀，隻聽你號令。”
    話剛落音，蕭戰霆便轉身大步邁入陰影之中，他的披風掃過碎石，發出清脆聲響，驚起幾點流螢在夜空中閃爍。柳如煙凝視著那道被暮色拉長的背影，掌心的暗衛令紋路深深嵌入肌膚，令她隱隱作痛。這可是蕭戰霆首次將貼身暗衛交付他人。刹那間，柳如煙抽出虎骨刀，用力插進腳邊沙地，刀柄直指東北方那三棵緊密相連的胡楊 —— 在暗語裏，這代表著 “死戰” 之意。
    “一刻鍾後，用你們最拿手的手段來殺我。” 柳如煙的聲音沉穩堅定，在三十名黑衣人中間激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為首之人微微抬頭，麵甲縫隙中寒光一閃，露出淬毒匕首的鋒刃。然而，還沒等他有所行動，柳如煙已然轉身，大步走進鬆林。她的靴底在沙麵上留下三淺一深的腳印，這正是鎮北軍 “生死不論” 的密令標識。
    鬆針落地聲中，七道黑影從不同方位暴起。柳如煙的虎骨刀剛劃破左側刺客的麵甲，右肩已被袖箭擦出血痕 —— 這是暗衛第三隊獨有的 "七星連珠" 戰術，首箭必是虛招。她旋身時甩出蛇形軟鞭，纏住從樹杈躍下的刺客腳踝，卻在對方倒地瞬間，看見其靴底繡著定遠村的艾草紋 —— 那是她親手教給暗衛的辨識暗號。毒煙從三棵胡楊後騰起時，她咬破舌尖噴出鮮血，在沙麵畫出鎮北軍破毒陣的狼頭印記。
    當第七道黑影的匕首抵住她腰眼，柳如煙忽然聽見遠處傳來蕭戰霆披風掃過碎石的聲響。這個本該離去的身影，此刻正站在鬆林邊緣，月光將他肩甲的狼首紋投在她頸側，像極了十年前她在狼牙關見過的、替她擋住突厥彎刀的那道影子。暗衛的匕首在她皮膚上壓出血點的刹那，她忽然看清蕭戰霆握拳的指節泛白 —— 這個永遠冷靜的戰王殿下，此刻正用隻有她能看懂的眼神，在月光裏劃出三道急刹的手勢。
    兩刻鍾後，柳如煙倚著老榆樹擦拭頸側血痕，三十道帶傷的身影已在沙麵跪成北鬥狀。她指尖撫過暗衛令背麵的 "定" 字，忽然想起方才躲避袖箭時，蕭戰霆下意識前踏半步的動作 —— 那個曾在萬軍之中麵不改色的將軍，此刻靴底的沙痕，竟與她方才的閃避軌跡嚴絲合縫。鬆濤掠過狼頭旗的聲響裏，她聽見自己心跳比往日快了三分。
    兩刻鍾轉瞬即逝，當最後一道黑影從樹杈上重重跌落，柳如煙正手持匕首，悠然削著鬆枝。她在新刻的 “明” 字上，筆鋒與蕭戰霆碎玉上的痕跡如出一轍。她將刻著字的木簽穩穩按進沙堆，看著三十名帶傷的暗衛在五步之外整齊跪成半圓。她輕輕摩挲著掌心的暗衛令，冷靜吩咐：“子時之前，把各自擅長的殺人手法，刻在胡楊樹上。” 轉身離開時，她靴跟不經意間碾碎了方才打鬥中遺落的一枚毒針 —— 那是定遠村秘製的見血封喉毒針，不過早已被她用蛇毒刺坑的沙礫提前化解。
    營帳內，燭火搖曳，在沙盤上投下斑駁光影。蕭戰霆手持狼毫，正沿著玉門關外的糧道仔細畫圈，他袖口露出的暗衛令繩結，與柳如煙手中那枚一模一樣。柳如煙望著他甲胄上新添的三道劃痕，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方才在鬆林裏的驚險一幕 —— 有個刺客射出的袖箭，險些擦過蕭戰霆剛剛站立的位置。
    “暗隊那些人，把胡楊樹幹當成了棋盤。” 柳如煙將暗衛令用力拍在沙盤邊緣，指尖輕點紅柳峽那處蒲公英標記，繼續說道，“他們用刀痕擺出了西突厥王帳的詳細布防圖，比斥候打探來的消息，多了三道隱秘暗門。” 她的目光忽然定在蕭戰霆狼毫停頓之處 。隨即，她開口請示，“明日子時，末將會選出人選。”
    蕭戰霆緩緩擱下狼毫，目光掃過柳如煙頸側那道血痕，平靜說道：“第一個暗殺任務，西突厥朝中骨幹和太子。” 說著，他抽出案頭那染血的鳳紋錦緞，錦緞邊緣的刀痕，與柳如煙方才打鬥時施展的招式如出一轍，“雖說沙狐的舌頭已經喂了狼，可京城裏的‘百合香’，也該改改花樣了。”
    恰在此時，帳外夜風裹挾著沙礫，重重撞擊在牛皮帳上。柳如煙看著蕭戰霆指尖在糧草路線圖上緩緩劃過，刹那間恍然大悟 —— 他之所以將暗衛交給自己，正是因為西突厥的勢力已經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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