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攬月峰的閉關洞前，萬年玄冰砌成的結界泛起幽藍微光，將洞內若有若無的靈力波動牢牢鎖在其中。韻涵隔著冰壁望去，隻能看見路凡盤坐的剪影——曾經墨如鴉羽的長發如今盡數雪白，如瀑般垂落在染血的月白道袍上，幾縷發絲被洞內紊亂的靈力卷起，又無力地垂下，像極了風中殘燭。
    “他強行分魂對抗九幽魔氣，煉虛道基已損七八分。”紫虛真人拄著新換的桃木酒葫蘆，看著冰壁上滲出的黑色水珠，“如今神魂散入你劍，本體全賴‘九轉續命燈’吊著，若不盡快尋回分魂……”老人沒說下去，隻是灌了口酒，喉結滾動間溢出的卻非酒香，而是淡淡的血腥味。
    韻涵握緊手中的墨影劍，劍身傳來路凡分魂的微弱波動，像熟睡之人的輕顫。自九幽之戰後，這柄曾斬裂魔淵的神劍便再未出鞘，隻因劍中那縷煉虛分魂太過脆弱，稍有不慎便會魂飛魄散。她想起三日前偷跑進閉關洞時，看見路凡掌心的道紋已模糊成一片白茫，唯有心口處的同心結劍穗還亮著微光，那是她當年用金蓮軟劍穗和他流影劍穗編的，如今竟成了維係他本體神魂的最後紐帶。
    “師尊，修複神魂的天材地寶，除了‘七星龍涎草’，還有什麽？”韻涵翻開《萬靈仙草譜》，指尖劃過“忘憂花”的圖譜——這種在九幽魔氣中開出雙色花的靈草，此刻正種在她靈脈洞府的玉盆裏，每日用她的元嬰精血澆灌，卻始終無法凝聚出能修補道基的“忘憂晶”。
    紫虛真人指著圖譜最後一頁：“‘歸墟玄珠’，生於東海萬仞海溝，能引散魂歸位；‘九天鳳髓’，需尋得涅盤火鳳的尾羽精血；還有……”老人突然頓住，看著韻涵泛白的指節，歎了口氣，“罷了，這些都是傳說中的神物，莫說尋到，便是靠近都需化神期以上修為。”
    “我去尋！”韻涵合上圖譜，金丹靈力在體內劇烈翻湧，竟隱隱有突破化神的征兆。她想起路凡分魂前說的“你守著他們，就當替我看煙火了”，想起王大爺在養生館舉著“複原符”喊“路凡小子快回來”，突然覺得哪怕踏遍三界九洲，也必須找到這些神物。
    三日後，韻涵將養生館托付給黑妹糖糖，留下滿屋子的“固元丹”和“防魔符”，便背著裝有忘憂花的玉盆踏上尋藥路。第一站是東海瀛洲島，傳說中歸墟玄珠的唯一出產地。她剛踏上島，就被巡邏的海族修士攔住，為首的鮫人長老看著她腰間的流墨影劍，眼中閃過警惕：“持太極宮重寶者，來此何幹？”
    “求購歸墟玄珠，救我師兄性命。”韻涵取出路凡的分魂信物——一枚刻著“凡”字的玉佩，玉佩剛亮，鮫人的魚尾便重重拍在沙灘上：“玄珠乃我族聖物，豈容外人染指！當年穆靜荷前輩……”老人突然住口，渾濁的眼中泛起水光，“罷了，看在你是為情所困，且隨我來。”
    瀛洲島深處的歸墟海溝前，黑水翻湧著吞噬天光。鮫人長老指著溝底遊動的玄珠魚群：“每顆魚眼都是一枚玄珠，但此魚認主，唯有能讓它們自願獻珠者，方可得之。”韻涵望著那些周身環繞魂光的魚兒，突然福至心靈，取出墨影劍，以分魂之力奏響劍鳴——那是路凡常彈的《清心訣》，隻是曲調裏多了幾分她獨有的執拗。
    魚群聞聲聚攏，最大的那頭玄珠魚張開嘴，一枚鴿卵大小的珠子緩緩浮出，珠內竟映著路凡白發閉關的影像。鮫人長老驚歎：“此珠認主了……但你需知，玄珠引魂歸位時，分魂若不願歸，便會形神俱滅。”
    韻涵握緊玄珠，感受著珠內傳來的溫和魂力：“他會願的。”
    離開瀛洲島，她馬不停蹄趕往南荒火山。尋找九天鳳髓的過程比想象中更凶險——守護火鳳巢的不是鳳凰，而是一群被魔氣汙染的“蝕魂鴉”，每隻鴉羽都淬著能腐蝕神魂的劇毒。韻涵祭出金蓮軟劍，劍丹合一的三色丹火與路凡分魂的煉虛金光交織，竟在鴉群中開出一條血路，隻是肩頭被鴉爪掃過的地方，立刻泛起猙獰的黑紋。
    “小丫頭，有點意思。”蒼老的鳳鳴自火山口傳來，一隻羽翼半焦的火鳳盤旋而下，眼中卻燃著清亮的火焰，“當年穆靜荷曾救我雛鳥，今日便還她人情。”鳳嘴一張，一滴赤金精血落入韻涵掌心，“此乃我涅盤前最後一髓，可助你師兄穩固道基，但……你肩上的魔紋，若不用至陽之物逼出，恐會傷及金丹。”
    韻涵看著掌心的鳳髓，又看看肩上蔓延的黑紋，笑了：“比起師兄，這點傷算什麽。”
    尋到兩樣神物，她卻在尋找第三樣“鎮魂蓮”時犯了難。此蓮生於幽冥忘川，需以修士心頭血澆灌七七四十九日才能開花。紫虛真人傳訊勸她：“幽冥路險，莫要逞強。”她卻瞞著所有人，悄悄潛入了輪回台——那裏是凡人與修士魂魄必經之地，或許能找到進入忘川的縫隙。
    “韻涵！”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韻涵回頭，竟看見路凡的分魂虛影立在輪回光門前，白發在幽冥風中獵獵作響，眼中卻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怒意，“誰讓你來幽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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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兄？你怎麽……”韻涵震驚地看著他，墨影劍中的分魂明明還在，眼前的虛影卻凝實得不像分魂。
    “我若再不來，你是不是要把心挖出來喂蓮？”路凡的虛影走近，指尖拂過她肩上的魔紋，煉虛境靈力瞬間將黑紋逼出，“你可知，分魂歸位時，若本體道基不穩，非但救不了我，還會連累你神魂俱滅！”
    “那你呢？”韻涵突然紅了眼眶，“你強行分魂時，想過自己嗎？師尊說你頭發全白了，說你道基快散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
    路凡的虛影愣住了，看著她眼角的淚，良久才歎道：“傻丫頭……我在你劍中，能看見你的一切。看見你為尋藥被蝕魂鴉抓傷，看見你在歸墟海溝前彈劍，看見你……偷偷給我閉關洞送靈米糕。”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虛影開始變得透明，“聽我說，鎮魂蓮不必尋了，我有辦法……”
    “不行！”韻涵抓住他的手，卻穿過了虛影，“你說過要陪我去凡間買年貨的，說過要教王大爺畫符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路凡的虛影笑了，伸手想摸她的頭，卻在觸碰到她發絲時化作點點金光，融入她眉心的金丹：“記住，無論發生什麽，守住你的道心，守住……那些煙火。”
    金光散去，輪回台恢複寂靜。韻涵捂著胸口，那裏的金丹與墨影劍同時發燙，仿佛路凡的分魂在以另一種方式與她共鳴。她突然明白，路凡的分魂從未真正離開，他一直都在看著她，護著她，甚至在她闖幽冥時，強行凝聚最後的力量顯形阻止。
    “大師兄，你等我。”韻涵擦幹眼淚，取出從瀛洲島帶來的忘憂花，看著花盤裏新結出的一顆晶瑩剔透的“忘憂晶”——原來當她為路凡流淚時，這株在九幽魔氣中誕生的靈草，竟吸收了她的執念與愛意，結出了能鎮魂的晶石。
    回到太極宮時，紫虛真人正在閉關洞外布“歸魂陣”。看見韻涵帶回的玄珠、鳳髓和忘憂晶，老人眼中爆發出精光：“天不絕路凡！快，將玄珠置於陣眼，鳳髓融入續命燈，忘憂晶……”
    “忘憂晶給我。”韻涵走進閉關洞，將玄珠放在路凡掌心，又把鳳髓滴入床頭的續命燈。燈火驟然轉青，映著路凡雪白的長發，他蒼白的臉頰竟泛起一絲血色。韻涵坐在他對麵，取出忘憂晶，以自己的元嬰精血為引，開始運轉《九轉金丹秘錄》中記載的“鎮魂歸位訣”。
    墨影劍自動懸浮在陣中，路凡的分魂虛影緩緩從劍中升起，與本體遙遙相對。玄珠發出柔和的光芒，牽引著分魂向本體靠近。韻涵看著分魂即將歸位的瞬間，突然想起幽冥輪回台前，路凡說的“我有辦法”——他所謂的辦法，是不是就是犧牲分魂，讓她不必去尋那危險的鎮魂蓮？
    “不！”韻涵猛地將忘憂晶按在自己眉心，金丹靈力與晶中執念共鳴，竟在分魂歸位的刹那，強行在路凡本體與分魂之間，架起一道由她靈力構成的橋梁，“大師兄，你的道心，我替你守著；你的分魂，我替你護著！”
    “轟——”
    閉關洞內靈力暴湧，路凡的本體發出一聲輕哼，雪白的長發竟有幾縷重新染回墨色。分魂成功歸位，但韻涵因為強行介入，金丹受到反噬，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濺在路凡道袍的同心結上。
    “韻涵！”紫虛真人衝進來時，看見韻涵暈倒在路凡膝前，而路凡緩緩睜開了眼睛，眸中是煉虛境特有的星光，隻是臉色依舊蒼白，唇角卻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師尊，讓您擔心了。”他撫摸著道袍上的血漬，又看看韻涵眉心淡淡的忘憂晶印記，眼中閃過疼惜與了然。
    三日後，韻涵在靈脈洞府醒來，看見路凡坐在窗邊，正用凝露術收集靈梅花上的晨露，白發雖未全黑，卻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毫無生氣。聽見她動靜，他轉過身，遞來一碗冒著熱氣的靈米粥：“醒了？嚐嚐，比王大爺做的……可能差點。”
    韻涵接過碗，看著他鬢角殘留的幾縷白發，突然鼻子一酸：“大師兄，你的修為……”
    “跌回元嬰後期了。”路凡說得輕鬆，仿佛隻是丟了件不起眼的東西，“不過道基比以前更穩固，算是因禍得福。”他頓了頓，伸手拂去她額前的碎發，“倒是你，為了我，把元嬰折騰得差點炸裂，該罰。”
    “罰什麽？”韻涵抬眼看他，卻看見他眼中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罰你……”路凡想了想，認真道，“罰你以後尋藥時，必須帶上我。還有，等我穩固了境界，就陪你去凡間買年貨，王大爺要的冰糖葫蘆，李大媽要的春聯，一樣都不少。”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兩人身上。韻涵看著路凡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突然覺得，那些在瀛洲島的風浪、南荒火山的烈焰、幽冥輪回台的孤寂，都值了。
    她掏出手機，在日記本上寫下：【尋藥歸來筆記：1. 大師兄白發也好看，但還是黑頭發帥；2. 我的元嬰好像因禍得福，有了忘憂晶的加持，突破化神指日可待；3. 社畜新目標：監督大師兄好好養傷，順便研究一下怎麽用鳳髓煉出好吃的靈米糕！】
    手機屏幕映著她彎彎的眉眼，窗外，太極宮的靈梅開得正盛，一縷幽香飄進洞府，與路凡手中晨露的清冽氣息混合在一起，構成了這世間最安寧的畫麵。
    而在另一邊的養生館裏，王大爺正舉著新畫的“複原符”對著電視念叨：“路凡小子怎麽還不回來？我這符能把他白頭發變回來不？”李大媽拍了他一下：“急什麽，韻涵丫頭說了，等路凡好了，就帶我們去放煙花！”
    煙火人間，道心相守。這大概就是，對他們來說，最好的結局。至於未來的風雨，有彼此在身邊，便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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