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後，是一陣兵荒馬亂，城門上瞠目結舌的士兵們慌亂地將矛頭對準城下的人，無人敢上前。
    上麵有不少人是李玉滿帶出來的，認出她時甚至下意識地收起了矛頭，眼夾淚光。
    李玉滿掃了眼過去，她們便下意識地站直，定住最標準的姿勢，像不久前在訓練場上接受京都統領的檢閱。
    刺殺進攻姿勢定型，比時琬琰帶出的人更加銳利，李玉滿才欣慰地輕點頭。
    反應過的人顫抖著，此時此刻此景下，已不能收回手中的利刃，兩方陣營這是必然，這才是對的。
    ——可是她怎麽來了？她怎麽能來？
    被拋棄的怨恨從來沒有滋生，有的隻是無盡的擔憂。
    ……
    一盞盞宮燈從城門開始一路延伸往裏逐個點亮，照亮了慌亂的腳步踉蹌的身影。
    喧囂漸起，片刻後再盛，似永無停下的盡頭。
    “北帝悄無聲息，獨身一人臨城下”，這條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向外傳播。
    是自投羅網？
    還是對時帝的挑釁？
    亦或是女權兩方最大勢力的會盟？
    喧鬧最盛時，皇城已全然被喚醒，一位身穿大紅袍的女官手持象笏腳步迅速但不顯慌亂地揮開士兵，含笑來到距離李玉滿一米處的空地，微微彎腰致歉。
    “北帝遠道而來，是我朝招待不周，還請見諒，事後必奉上厚禮相賠。陛下聽聞您親至，欣喜若常，特命下官為您領路，還請北帝移步城內，陛下意與您詳談。”
    李玉滿在她右臉疤痕處停留了一瞬，不確定問道，“你是？”
    女子微抬起頭，目光並未同李玉滿對上，而是落在了她胸前的玉扣上，落落大方地再次躬身，“玉朝第一位狀元，武陽。”
    武陽，周陽陽。
    李玉滿對上了人，“帶路。”
    武陽一直保持著麵對李玉滿的姿勢往後退，全程風姿綽約，一言一行恰到好處。
    言行舉止中，早無了當日南街的木訥。
    李玉滿對時琬琰能如此迅速拿下京都的疑慮漸消。
    原來城內早有內應。
    路過呆楞的曲大姐時，李玉滿一個巧招，從她懷中拿出了李氏的令牌。
    曲大姐雖呆了，但潛意識裏這東西十分重要，便下意識地去追。
    於是李玉滿又用另一隻輕按住她的頭，淡淡的嗓音隨風飄到她耳中。
    ——“等我出來。”
    咂巴品著這句話的含義，過了好一會，曲大姐才如夢初醒般醒來。
    眼前厚重的城門已然緊緊合上，周邊也在此時多了一支很少露麵但無人不知的天子親衛，寸軍。
    他們一來，便將城門上的人盡數替換掉。
    曲大姐收到了讓她回家休息的指令。
    她自是不肯走，她要等李玉滿。
    可寸軍冷臉無情，磨來磨去，嘴皮子都磨破了，曲大姐也不能如願，隻能一步三回頭，一步走半刻鍾的離開。
    其他人有不少也是如此，隻是不敢做得如曲大姐般過火。
    護城河對岸，混在百姓中的探子，眼睜睜地看著那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深淵巨口的城門內，都還在將信將疑。
    ——北帝真、孤身一人，進皇城了！！！
    ……
    大門合上，阻隔了來自各方的窺探，風度翩翩的狀元郎便如同抽了蝦線般彎下挺拔的脊梁，臉上的光彩不在，匍匐在李玉滿前麵，深切地懇求道，“北帝，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不明所以的李玉滿接過馬繩，在武陽沉重切盼的目光下，向太和殿飛馳而去。
    是的，皇宮大內騎馬。
    耳邊是風呼哧而過的聲音，李玉滿下顎繃緊，捏緊韁繩，心想：時琬琰的情況竟如此糟糕了嗎？
    心急，第一次想預知結果的李玉滿主動問道，【武陽有黑氣嗎？】
    大晚上的003翻了個身，懶懶道，【無。】
    沒有？
    那武陽是什麽意思？
    紅瓦黃牆，華麗肅穆，每隔一尺亮起的宮燈連深宮大院內的一角都無法照明，依舊幽深灰暗。
    飛馳的烈馬猛地雙腳離地，發出一聲長鳴。
    停頓一會，李玉滿認命地閉眼，重重地揮打馬鞭。
    被算計就被算計吧。
    總得見一下時琬琰，這個神交已久，但沒有怎麽相處的友人，確認她的安全。
    就這一次，最後一次。
    可李玉滿清楚，如果某天又麵臨這樣的場景，她還是會一如既往地飛奔而去。
    就像李守成對她的評價一樣：重情，李玉滿是個非常重情的人。
    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並不適合掌權，做決斷者，因為她身後的集團，可能因她這一特性陷入無法預料的困境。
    所以，李襄安排了玉桂，以親人至上，自身利至上的李玉桂，平衡牽製李玉滿的衝動。
    李玉珠做兩人的調和劑。
    所以李氏雖有小坎坷，但大方向上稱得上一句順遂。
    ……
    太和殿內，空無一人，李玉滿長驅直入。
    時琬琰看見來人，淡笑打招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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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昏暗中，李玉滿抬頭，看向高台，聲音傳出來的地方。
    見到時琬琰的第一眼，最直觀的感受便是她變了。
    曾經烏黑亮麗的烏發，黑白參半，臉上再無氣宇軒昂的霸氣，隻剩下抹不開的疲倦。
    這一路，李玉滿遇見的故人都變了，變好了，隻有她，變得麵目全非，叫人一眼便能看出她過得不好。
    非常不好。
    同時，003爆粗口，【我滴姥啊，這是誰？！比顧槐還要黑！！】
    猶記得003見時琬琰第一眼，誇讚她是太陽女神下凡，明亮不知何物。
    李玉滿愣住不說話，時琬琰自言自語道，“在腦海裏夢中，都設想過與你的再次重逢，應該說什麽話，應當如何謝你，然後再狠狠嘲笑你，居然不對不是一個陣營的人設防，讓我如此輕易地奪得了果實。可沒想到再次見麵，你風華依舊，我卻……形如枯槁。”
    李玉滿木著的身子動了動，往上走，“你這是怎麽了？”
    時琬琰朝她伸出手，李玉滿接過，時琬琰忽地低頭一笑，“你看，還是不設防，你獨身一路走來不怕我設空城計捕你？沒了你，李氏不過一盤散沙，終難成大氣，你不怕嗎？”
    李玉滿眉宇愈發凝重，拽緊這隻剩下皮包骨的手，“你到底怎麽了？”
    時琬琰另一隻手也搭上來，“也是，你這樣才好，你這樣我才放心，把她們交給你。”
    “時琬琰！”一而再再而三地閉而不答，李玉滿忍不住提高音量。
    “能怎麽了，不小心被人暗算了唄。”時琬琰嘲弄道，“這麽明顯看不出來？”
    “不是……”李玉滿當然看出來，但她還沒說完，時琬琰又道，“我要不是被暗算了， 趙淮序根本不了出渤海，又怎麽會落到你手裏？說不定，大晉我都平了，正布置兩國會所。”
    時琬琰並不是愛空想的人，她實幹，可現在話中全是不切實際的想象。
    李玉滿扣住她的肩，“走，我帶你回北方，我三妹在世神醫，一定能醫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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