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那邊秋收時間比浙省這邊早，穀子十月初就開鐮了。許頤安的信來得更早，說是車票已經準備好了，好給接站的人也有提前準備的時間。
    按照許頤安的話說就是，不希望下了火車看不見親人，顯得自己夫妻倆很淒苦的樣子。章朝瑩說他就是想找幾個幫忙搬東西。
    但不管如何，闊別八年多的親人回來，肯定是要去接的。
    “好啊好啊！”沈非晚很高興，能少一天聽啊哦額當然也是件極大的好事。
    沈瑞生問道，“大舅哥他們的住處安排好了嗎？”
    許國榮搖搖頭，“還沒，他們兩人本來就不屬於我們省城研究所的，到時候應該還要再回滬市那邊。”
    許頤安和梁芳棟是從滬市被帶走的，現在回來了，工作關係不調動的情況下肯定還是要回滬市那邊。這次先回浙省，開的介紹信是探親。
    “頤安和棟芳到時候可能會被安排去高校任教。”許國榮夾了塊菜，淡定的說道。
    “教書？”沈非晚看了眼許篤正，果然發現了對方眼裏的錯愕
    她想起來暑假的時候，許篤正說過，他爸的愛好和短板一致，就是當老師，每次興致勃勃的想教他們幹點什麽，到最後都是罵著你們真蠢收場的。
    結果他現在真要去當老師了？
    許國榮點點頭，“嗯。”
    他收到的消息要比其他人都提前很多，據他所知，恢複高考的政策一出，不少高校甚至都開始籌備組建新的專業了。
    前十年的動亂，導致很多高知識分子都隕落了，現在最缺的就是這些高等教育的老師。像許頤安和梁芳棟這種留過學的中堅力量，那更是不能放過。
    而且大學裏都有實驗室，研究所，一邊教書一邊搞科研，兩不耽誤。
    章朝瑩：“我也收到了學校的通知，過兩天要回去一趟。”一想到自己可能還有機會回去教書，她整個人都在放著光。
    “真的啊，那外婆你也可以拿到前麵那麽多年的工資嗎？”
    沈非晚的重點直接歪了，但沒辦法，這個話題的吸引力真的很大。
    章朝瑩樂嗬嗬的，“那我就不知道了，得看學校的安排了。”
    “玉枝，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話題又回來了，許國榮看向許玉枝，他其實是想讓許玉枝回省城來當老師的。就算大學進不去，高中初中他肯定能幫忙安排進去。
    以目前的形勢看來，知識分子不太可能再有機會當臭老九了，那麽教師又會變成一個社會地位較高的職業。
    反正比許玉枝現在那個生產科科員肯定要好。
    許玉枝：……
    “爸，媽……我之前跟你們說過的，我們暫時，不考慮來省城。”
    許國榮眉頭一皺，看向沈瑞生，“瑞生啊，是你……”
    “不是他，這就是我的想法。”許玉枝趕緊開口，擋在了一臉懵逼的沈瑞生前頭。
    她知道逃不過去了，放下筷子，認真的看向許國榮。
    “爸，國家是真的要改革了吧？”
    許國榮的眉頭還沒鬆開，就這麽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發出一個不算明確的“嗯”。
    許玉枝咽了咽口水，“那我想再等等，等政策再明確點。”
    “然後呢？”
    “然後，去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
    “什麽事情？”許國榮有些疑惑，教書不好嗎？他記得玉枝小時候最喜歡跟著妻子去學校了，她還說過當老師真好，能有看不完的書。
    他以為許玉枝是想要當老師的，難道他記錯了？
    許玉枝放在膝蓋上的手在小心翼翼的摩擦著，大腦飛速得轉著組織語言。
    “我以前也覺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但經過了這些年……其實他們有句話還是沒說錯的，隻要在工作，每個人都是社會主義的螺絲釘。
    現在我們國家也不僅是缺教師，其實什麽都缺，尤其缺錢，不是嗎？”
    許國榮的眉頭越皺越深，看著許玉枝，“所以，你想幹什麽？”
    “我想賺錢。”
    “城裏麵教師工資也不算低……”
    許玉枝攤牌了，“我想賺很多錢。”
    許國榮的語氣瞬間沉了下來，“你是想……做生意？”
    屋裏的氣氛突然一滯，章朝瑩和沈瑞生也都放下了筷子，緊張的看著他們父女倆。
    三個小孩也感受到了大人們的氛圍，不敢出一點聲音。
    士農工商，商人向來是社會地位最墊底的存在，更何況是現在，在這個以投機倒把為最惡劣犯罪行為的年代。
    但許國榮和章朝瑩都出自民國的大戶人家，他們都知道，錢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從書裏蹦出來的，能支持他們讀書，支持他們優越生活的，都是家裏做生意賺來的錢，而不是什麽種地種出來的。
    你想要賺很多錢，那隻能做生意。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許玉枝平靜的和許國榮對視著，手心裏卻已經充滿了汗，“我這些年基本都沒怎麽看書，再去教孩子也是誤人子弟。不如賺錢，我就是想多賺點，讓大家的日子也能過得舒服點。”
    許國榮沒有反駁許玉枝的想法，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但是國家還沒允許個人做生意。”
    “所以我說，我想再等等，等政策再明確一些。”
    許國榮垂下眼瞼，沉默了半晌，最後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拿起看筷子，招呼著桌上的人，
    “吃飯，快吃吧，菜都要涼了。”
    章朝瑩看著丈夫的舉動，已經確定了一半，國家可能真的要往這方麵改革了。
    不然許國榮肯定會直接壓住許玉枝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送她們走的時候，章朝瑩還拉住了許玉枝小聲的囑咐著，
    “後麵要是真的可以了……別自己莽著頭跑，你記得多來問問你爸，起碼能規避一些風險……”
    許玉枝到現在都還沒在父母麵前透露過自己和沈瑞生其實已經在偷偷做生意的事情，沈瑞生也沒漏過嘴。這會兒更是滿口答應得爽快。
    “那肯定，我又沒經驗，肯定走一步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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