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書記才說了一句話，整個廠區內就爆發出了一陣轟動的掌聲，嚇得沈非晚那一筷子菜差點掉桌上，喇叭裏嚴書記在講什麽都聽不到了。
    至於嘛？大冷天的，大家不應該趕在菜徹底冷了之前吃完它嗎？
    台上嚴書記還在繼續——
    “……這場高考，是國家對人才的深切呼喚！更是你們寒窗苦讀的見證！在廠裏工作的日子裏，你們白天掄大錘、守高爐，夜晚挑燈夜戰啃書本！用雙手鍛造鋼鐵，用意誌淬煉知識！
    ……
    考上大學並不是你們人生的終點，希望你們帶著越鋼的精神，在知識的熔爐裏繼續錘煉本領，無論未來投身科研、建設還是其他領域，越鋼永遠是你們的後盾！
    ……
    下麵，讓我們熱烈祝賀以下三位同誌！
    xxx！xxx！xxx！
    分別獲得了錢塘大學、彭城礦業學院、川渝師範學院的通知書！有請他們上台！！！”
    嚴書記激動的差不多是吼著來的，同時竟然還有比他更熱情的配樂一起響起來。
    有三個人已經站在台下準備多時了，隨著嚴書記的點名，滿臉紅光的走上台去。
    沈非晚明顯看到走在第一的那個人是同手同腳上去的。
    之前還說有好幾個考得不錯的，結果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隻有三個嗎？看來這場高考的錄取率真的挺難的了。
    台上頒發錄取通知書比頒獎章還激動，嚴書記還一人獎勵了五斤糧票，一斤豬肉，給從廣播裏聽到的人們都羨慕壞了。
    有人就在調侃了，“誰說讀書沒用的？這不有用的很嘛！”
    “可不是！起碼五斤大米和一斤肉是實打實的！”
    但，有人歡喜有人憂，當時去參加高考的可有百來個人，現在台上的卻隻有三個，剩下那些人呢？
    許玉枝看見隔了他們兩桌，有個年輕人一直低著頭時不時的拿手背抹眼睛，明顯是在哭，想來就是落榜之一了。
    沈瑞生順著許玉枝的視線望過去，也看見了那人，小聲的在她耳邊說道，
    “那個是設備部的小孫，聽說分數挺好的，可能比台上的都要好。”
    許玉枝“嗯？”了一聲，語氣有些詫異，“那怎麽沒大學錄取？誌願填錯了？”
    沈瑞生搖搖頭，聲線壓得更低了，“……政審沒過。”
    1977年的這場高考，在後來一直被標榜為標誌性的一段曆史。
    但其實，今年大學錄取，還是需要政審的。凡報名考生的表格，均有家庭成分和社會關係欄目，這是必填項。
    小孫的父親在58年的時候曾經被打成過右派，雖然60年就摘帽了，但摘帽右派，也是右派。也是因為這件事，他爸在那十年動蕩期間，飽受衝擊。他們一家的戶口從省城被發配回了越州老家。
    小孫也是在提交誌願表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的，他爸很愧疚，但也沒辦法。這年頭還沒人敢在成分上瞞報不填。但一填上去，小孫就知道這事要砸。
    果然，成績下來了，錄取通知書卻沒有他的份。
    第一批沒有，第二批依然沒有。他的大學夢就這麽破碎了。
    今天是大學生的慶功宴，也是他的心碎宴，能不哭嗎？
    許玉枝歎了口氣，還好星星現在還小，等她高考的時候，肯定不需要政審了。要是今年高考，恐怕也而不能保證許國榮他們的事情影響不到她吧？
    還好，已經1978年了，一切都在往光明的道路上前進著，這些都隻是時間問題。
    通知書發完了，嚴書記還沒下台，拎著話筒繼續，考上的獎勵完了，他也沒忘記鼓勵一下沒考上的。
    “……讀大學固然是報效國家的好方式，但讀不成大學，在別的崗位上照樣可以為“四化”作貢獻嘛！是不是！
    我們的同誌！都是最好的同誌！無論男女老少，都誌在四方！不愁未來！”
    ……
    等嚴書記下台的時候，沈非晚已經吃飽了，孩子們都下桌去玩了，大人們繼續吹牛扯皮聊家常。
    何施珍站在樹底下叉著腰，點著一群小朋友又要開始玩過家家。
    隻是今天的形式換了一下，她說她要當老師。
    “你們！都是高考生！坐在位置上考試吧！我在台上監考！”
    “報告老師！”錢偉強舉手示意，“沒桌子啊！”
    “假裝啊！你怎麽這麽笨！”何施珍鼓著小臉說道，“你這樣以後還怎麽考大學！”
    錢偉強……
    邊上還有個小孩突然說道，“我爸說高考也不一定年年都考，說不定明年就不考了！”
    “對啊，等我們畢業的時候說不定也不用考，那聰不聰明有什麽用呢！反正我們能進鋼鐵廠就行了唄！”
    這話一出，邊上幾個孩子都點頭附和著，高考能當飯吃嗎？大學生能分配工作，他們職工子女也能啊！
    再說了！有什麽工作能比鋼鐵廠的還香？隻要他們以後能頂了父母輩的崗位進廠，還能比不上大學生的日子？
    沈非晚作為“副監考”，靠著樹站著，聽著這群小學生討論著考大學不如進廠，大學生不如工人，隻要進廠混著都能比外麵的日日子過得好等話題。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後來那麽大一個鋼鐵廠都能給幹倒閉了。
    雖說和後來的經濟發展形勢和國有產業整合也掛鉤，但到時候廠裏都是這麽一幫不愛讀書的混子，這廠能繼續開下去才有鬼。
    “別聽他們瞎說。”沈非晚不管別人，就管自己人，拉著何施珍和吳小花就開始教育。
    “等你們長大了就會知道，這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就是讀書。要是連書都讀不好，進了廠也隻是換個地方當傻子。”
    說著她還點了點正滿臉興奮的聽那群孩子討論的錢偉強，“你要是不好好讀書，以後何施珍跟我們一起去外地讀大學了，你就一個人在越州玩廢鋼吧！”
    錢偉強！！！他又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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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沈非晚就是為了激勵孩子好好讀書，其實不是說不會讀書就是傻子！
    別罵她！！！
    但也別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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