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國榮帶著兒子女婿進門的時候，就看見三個孩子趴在門口的牆上，頭埋得低低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你們幹嘛呢？”
    許佑安捏著半塊橡皮抬頭望過來，喊了聲爺爺，“星星姐姐帶我們擦牆呢，說多運動一下可以變聰明。”
    沈瑞生站在後麵，差點笑出聲來，拳頭抵著唇，輕咳了一下。
    剛才被扁擔蹭黑的牆壁已經差不多白回來了，隻剩下一地的橡皮屑，一會兒拿個掃把一掃就幹淨了。
    許頤安沒眼看自家這個蠢蛋瓜子，“哪天你星星姐姐給你賣了，你八成也能說會變聰明！”
    沈非晚嘿嘿一笑，“舅舅，不怎麽能這麽說我。我這不是看我們小孩別的忙也幫不上，就打掃打掃衛生嘛~新年新氣象，你看這牆壁都新呐！”
    許頤安哼了一聲，自己要是信這小丫頭，智商能和許佑安肩並肩了。
    許國榮倒是很高興孫輩們那麽聽話懂事，“都是好孩子！你說他們做什麽！行了，牆已經很幹淨了！你們快起來吧，去沙發休息休息，等會就能開飯了。頤安，你去拿把掃帚來把地掃了。”
    許頤安……
    沈瑞生笑著說，“我去吧，大哥，你陪著爸和孩子們！”
    許國榮坐在沙發上朝三個孩子招招手，示意他們過去。
    “星星，第一年上小學，期末考試考得怎麽樣啊？”
    沈非晚彎著眼嗲嗲的說著，“都是一百分。”
    “哈哈哈！星星真棒！”
    許篤正在邊上抿著唇，也插了一句，“我期末考試也都是100分。”
    許頤安“嗯？”了一聲，“你語文不是99分嗎？”
    許篤正……
    “我們老師說了，作文沒有滿分的！所以99分就是最高分！”
    許頤安涼涼的“哦”了一聲，“那你們語文老師還真嚴格，比你奶奶還嚴。”
    許篤正生氣！很生氣！
    許國榮趕緊也誇誇孫子，“篤正也很棒！四年級了，還能都是滿分！都是聰明孩子！”
    “我我我！還有我！”許佑安把自己的雙手舉得高高的，“爺爺！我是我們大三班小紅花最多的小朋友！我也很聰明的！”
    “對對對！都聰明！”
    許國榮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工作時候的疲倦早就不知道飛到了哪去，隻覺得老天對他還是不薄的，全須全腦的回來，還能有三個孫輩承歡膝下，不知道賽過了多少人。
    章朝瑩提前定製好的圓桌板已經放好了，四個人一起忙活，這頓年夜飯比想象中的還要早就吃上了。
    許國榮帶頭說了幾句喜慶話，大家幹個杯，舊年的最後一頓飯便開始了。
    在別人家過年，沈淑芳今天一直都吊著一顆心，包括剛才，要不是許玉枝硬拉著她坐下了，她可能真的要忙到最後才肯坐。
    其實許家的氛圍很放鬆，沒有她想象中的知識分子家庭那樣嚴肅。許國榮和章朝瑩會詢問晚輩工作和學習上的事情，但不會板著臉指點。
    甚至有時候問多了，許頤安還會回他爹一句，術業有專攻，咱倆各謀各政就行了，您問那麽多幹嘛！許國榮也就是笑罵兩句，便沒了下文。
    年輕人們也都交流著一些生活上的趣事，而不是什麽高大上的專業知識，梁芳棟還向沈淑芳請教著一些農場裏種地的事情，這時候沈淑芳會感覺自己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
    但她還是沒法完全放鬆下來，沈淑芳坐在那裏，背挺得直直的，就吃自己麵前的菜，絕不伸遠，和人說話的同時，甚至在偷偷觀察章朝瑩端飯碗的手勢，以便隨時調整姿勢。
    “我聽說，她姑姑也是69年下的鄉？”
    沈淑芳聽見了許國榮點她的名，趕緊咽下嘴裏的菜，“是的，69年，我初中畢業就去了。”
    “69年到現在都有八年半了啊……”在坐的一桌，除了最小的許佑安和沈非晚，上上下下都是69年出的事，這一年可真不能算是個好年。
    “你們69屆的那批知青，其實是可惜的。”許國榮歎了口氣，“說是初中畢業，其實那幾年估計都沒能好好讀書，還是一群孩子的年紀就被放到鄉下去了。”
    他之前還覺得沈淑芳不上進，不肯去參加高考搏一搏，後來知道了她是小六九，才覺得是自己太天真了。
    實際是小學畢業的水平，去參加高考，可不就是浪費報名費？
    “國家已經在討論對知青們的安排了，但估計要先安排老三屆的同誌們，等老三屆的安排好以後就是你們六九屆的了，你可以到時候多問問你們農場的負責人，爭取先把隊排了。”
    沈淑芳咧著嘴，笑得很淡定，“沒事，我不急！都聽國家安排！”
    許國榮哽了一下，還真是第一次聽說知青不急著返城的。
    “不管急不急，這都是個事兒……對了，在政策出來前，千萬別在鄉下結婚就是了。”
    今年通過高考和招工返城的知青不在少數，爆出來的問題也不少。
    有不少已經在鄉下成家生子的知青，為了能順利回城，直接就和鄉下的丈夫或妻子離了婚，拋棄了孩子便走了。
    等鄉下的家人帶著孩子哭天搶地的找到有關部門，有關部門再找到當事人的時候，人也非常的理直氣壯，就算不離婚，把人一起帶回城，沒工作沒糧本的，吃什麽喝什麽？
    甚至孩子都不能在城裏上學，還不如在鄉下，好歹餓不死。
    至於他們，本來就是城裏人，是政策逼著他們下鄉的，他們想回來又有什麽錯！
    如此這般的事情過於多了些，所以許國榮才要再三提醒沈淑芳一句，沒牽掛才能走得痛快。
    “外公你放心，我都曉得。”沈淑芳在鄉下呆了那麽多年，這種事也見多了，心裏清楚的很，咧了咧嘴笑道，“能回城我肯定是要回城的，到時候怎麽去的就怎麽回來！再說了，我還年輕，這種事不著急！”
    沈瑞生偷偷斜了妹妹一眼，沒說話。
    新年都24了，還小呢？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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