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已將帶來的製香工具擺在花亭石桌上，烘焙香料的炭爐也點了。
    一排小陶瓷方盒裏放著各種顏色不同的香粉。
    長公主落座，聽著白歡柔美的音調：“佛家製香的君香均為檀香，而檀香出產地不同，香味也有所不同。長公主，咱們先選您喜歡的檀香品種，將來您製自個兒的香都可以次香料為基礎。”
    “嗯。”長公主豎起耳朵仔細聽，生怕漏掉一個字。
    白歡一邊解說，一邊拿起一個方瓷盒，遞到長公主麵前。
    “長公主，這第一款是天晟滇南檀香，產品極少，多為製殺蟲類藥香，您聞下。”
    長公主接過盒子放在鼻下仔細聞，“與我日常聞到的檀香有些不同。”
    白歡遞過去一盒顏色偏紅的檀香粉：“滇南檀香不算精品，供應貴族的香品都不會用。您再聞聞這個。”
    “咦，我的妝匣子是這個味兒。”
    “對，此檀香木質致密，香氣清甜，被稱為“赤檀”，常用來製作香具或用作合香，此檀木出自獅子國斯裏蘭卡）。也是天晟常進的香料。”
    白歡不吝讚歎：“長公主的嗅覺比旁人要敏銳呢。”
    長公主被鼓勵到了，臉上浮現出笑容：“光檀香就這麽多講究？”
    “對呀，檀香出產地有十多個產地，但進入我天晟也就四處。長公主，您再聞聞這款，來自於交趾越南北部）、占城越南南部）。這兩產地的檀香皆為貢品，稱為占域香。”
    “這個香很熟悉，宮裏用得多，香氣清勁而溫。”
    白歡歡喜道：“哇，長公主，您辨別香氣太精確了，古書記載，占域香就是‘清勁而溫’。”
    站在兩邊的墨香和書意非常配合的一陣驚歎。
    長公主的臉一紅：“白娘子是故意哄我開心的，你們瞎起什麽哄。”
    白歡朝兩位宮女豎起大拇指，笑道：“臣女豈敢哄長公主。實不相瞞，臣女阿耶常說我是狗鼻子，我最初分辨檀香都沒這麽精準呢，可見長公主有天賦。”
    長公主瞪眼：“那我的鼻子比狗鼻子還靈？”
    白歡噗嗤樂了：“您是仙女鼻子。”
    長公主板著臉：“小丫頭敢笑話本宮。”
    白歡咯咯咯的笑了起來：“臣女不敢啊，臣女想沾沾您的仙氣兒呢。”
    白歡說著笑，一邊又拿了一盒過來：“長公主您再聞聞這個。”
    長公主接過細聞：“嗯，這種香氣濃烈且持久，但我覺得有些俗氣，我不甚喜歡。”
    白歡有些驚異，真心讚道：“長公主，您真有品香天分呢。這款檀香正出自於爪哇、蘇門答臘印尼），被稱為‘黃檀’，被常用於製作香塔或線香，便於日常焚香，價格便宜。為民間常用的香料。”
    長公主好奇：“檀香還有其他顏色的？”
    “對啊，有白色的，咱先聞下這款，也是黃色的，但有些許不同。”
    長公主接過一盒：“比剛才那款味道稍淡，但比較經得起聞。”
    “這款稱為西洋檀香，出產於柔佛、琅琊修馬來西亞），天晟的檀香百分之六十來自此處。”
    她又拿了一盒：“這款就是白色的，您再聞聞。”
    白歡將最後一盒放進她手中，長公主好奇的聞：“啊，我想起來了，此乃上品，稱為‘白檀’。我母後最喜歡用這種，她曾得了一盒來自邁索爾的貢品南印度的卡納塔克邦），就是這個‘白檀’，木質色淺，香氣醇厚，我極喜歡，母後就送給我了。”
    長公主緊握盒子，有些激動，又仔細嗅著，仿佛聞到了母後的味道。
    白歡心尖微酸。
    長公主與當今聖上並非一母同胞，長公主的母後乃先帝元後，當今太後原是貴妃，元後病逝後，才晉封皇後。
    “我們製香人因多用‘白檀’製佛香閣，故將盛產地稱為‘三佛國’。”
    長公主收回思緒：“我喜歡這個。”
    白歡聽出她聲音的哽咽，用手蓋上長公主的手：“好，那咱們就用這個為底香。傳聞，古代祭天用的是‘五香’，即青木香、沉香、檀香、麝香、降真香，取其‘通神’之意。長公主可喜歡？”
    長公主想了想：“可以去掉麝香嗎？他不喜歡聞。”
    他……是指董奕的大哥嗎？
    白歡鼻尖酸酸的：“當然可以，俗話說，聞香識人。您加入自己最喜歡的花，或草藥，也可以選他喜歡的花和草藥為君香，以青木香、沉香、檀香、降真香為臣香，合以蜂蜜、木薯粉為佐使調和，製作成您獨一無二的合香。”
    長公主大喜：“那就荷花、蓮子，可以嗎？他喜歡直接剝蓮蓬吃蓮子，喜歡聞荷花的味道，他說我身上有荷花味。”
    白歡微怔，一直冰冷的臉覆了一層緋紅，漸漸暈染開來，不苟言笑的長公主竟露出嬌羞之色。
    難怪長公主建了偌大的荷花池，種滿了荷花，原來，荷花是長公主自己，他喜歡長公主。
    墨香和書意想哭，趕緊捂著嘴，眼淚掉下。
    白歡深吸口氣，將自己的淚意壓了回去，開心道：“荷花蓮子製成香，臣女還沒試過呢，有意思。”
    內斂沉穩的長公主忽出現慌亂之色：“啊？沒製過？那、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不過可能要耗費時間嚐試，荷花和蓮子香味清新，需要大量且多次提純，蒸、曬、碾，方能保證原香留在香丸中。”
    長公主鬆口氣：“沒關係，我慢慢來。”
    “好，那咱們現在就開始？”
    長公主頷首：“你教我，我慢慢做。”
    “好的。我們製香步驟大概為炮製、如烘焙、酒浸去除雜味，細細研磨，此步驟決定了香氣釋放，調和、塑形、陰幹。但荷花和蓮子的香氣提取保留原香，需要多加實驗。”
    長公主有些忐忑：“那……耽誤娘子的功夫嗎？”
    白歡明白，她擔心耽誤自己，是因為她迫切想製出專屬的香。
    “不會。有些功夫可以讓宮女內侍們做，今日臣女就陪公主先將四香準備好。”
    長公主這才放心：“墨香、書意，你們都聽白娘子調遣，不得怠慢。”
    兩宮女齊齊應道：“是。”
    白歡開始指揮，一群宮女內侍忙開了，摘荷花蓮蓬，分出一部分酒浸，一部分慢火烘烤，能否留下清香，得多種實驗。
    白歡教長公主對四種香料放在炭爐上烘焙，細細研磨，每個步驟都讓她的嗅覺，手中的觸覺深深體會，忙得長公主不亦樂乎。
    忙碌到日暮四合，長公主忽聽到白歡的肚子咕嚕叫，這才想起沒吃晚膳。
    “書意，快傳晚膳，把白娘子餓壞了。”
    淨手、用完膳，白歡又給長公主講了好些製香知識，長公主聽得津津有味。
    “墨香可記下了？我忘了你要提醒我。”
    墨香臉一白，完蛋，忘了寫下來。
    白歡笑道：“無妨，明日臣女帶一本白氏香譜‘天香十二品’來，裏麵比我說得更詳細。待公主得閑，姐姐們念給您聽，正好解解乏。”
    “白氏香譜的‘天香十二品’？那不是你們白氏秘籍嗎？不行，本宮不能要。”
    “長公主，其實，傳聞‘天香十二品’是白氏秘籍，其實非也。那不過是白氏祖輩研製香過程記錄。”
    外麵的人將‘天香十二品’傳得神乎其乎，什麽‘戰香’就是這樣傳出來的。
    白歡覺得，既然白龍涎都進獻了，‘天香十二品’也不必藏著，獻給長公主最合適。
    沒了秘密，白家也就徹底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