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紅塵劫渡廿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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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陶大力急症事件後,徐景行與師父慧圓禪師,便徹底改變了策略,他們不再空談金毒也就是鉛毒的危害,而是將全部精力投入到為陶窯村尋找一條全新且健康的生存之道上。
    於是,在接下來的三個多月裏,師徒二人幾乎踏遍了陶窯村周邊的山嶺河穀,為他們尋找能替換的新陶土,他們憑借著修行之人對地氣物性的敏銳感知,去尋找顏色、質地可能適合製陶且無毒礦物摻雜的新型粘土源。
    經曆過無數次的挖掘、測試、失敗,最終,還是讓他們找到了一品質不錯富含鐵質且燒製後呈暖褐色的粘土礦,當然,讓村民們甘願放棄含鉛的玉漿釉才是重中之重。
    徐景行用自己曆經任務世界積攢的學識,嚐試著用各種辦法來進行調配,甚至反複試驗燒製溫度與效果,然而這個過程,注定是極其繁瑣輕易不能成功的,畢竟徐景行不曾做過這一行,嚐試到最後,失敗品堆積如山。
    不得已,徐景行動用了一些微末術法,來輔助穩定釉料成分提升其光澤度,此舉極為耗神,非為他有意在慧圓禪師麵前炫技,他隻不過是想讓試驗盡快取得突破性的進展,而後用在陶窯村,早點助村民們脫離苦海。
    他畢竟是任務者,見多識廣,不過是借鑒了村裏一些燒陶窯口的經驗,便能對窯爐結構進行細微的調整,使其能更穩定地達到新釉料所需的燒成溫度。
    當然,在此期間,他也沒忘了他們師徒二人是以醫者為名留在的陶窯村,因此,他們一直沒停下免費為病情嚴重的幾戶村民們進行診治的行為,幫大多數村民緩解了身上痛苦後,他們也逐漸贏得了絕大部分村民們的信任。
    見時機已成熟,徐景行挑了村裏幾位較為開明且病情已嚴重影響勞作的壯勞力,邀請他們參與新陶土的挖掘和新釉料的試驗,讓他們親眼看到甚至親手觸摸到燒陶的另一種可能。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徐景行旁觀輔助下,這些村民,經過無數次失敗,終於成功燒製出一批采用新粘土、新釉料製成的陶器,這些陶器,雖不如原來含鉛陶器那般白皙炫亮,卻呈現出一種古樸溫潤、沉穩雅致的褐紅色澤,類似紫砂壺,很有獨特的韻味。
    當第一批成功的陶器出窯時,圍觀的村民發出了驚歎聲,雖然仍有保守者掃興的撇嘴搖頭,但那些參與了試驗的村民們卻興奮不已。
    他們將刻畫了簡樸儒雅花紋的新型陶器帶到附近上的集市去試賣,結果卻出乎意料的好,因為這種獨特風格的陶器直接吸引了不少追求新奇的文人雅士和商戶們的青睞,雖然單價略低於原來的高端白陶,但因其燒製過程相似但製作安全的緣故,綜合算下來,利潤反而不比白陶差,畢竟村民們日常抓藥緩解身上病痛,也是要花用銀錢的。
    隨著新陶工藝的逐步推廣和收入的穩定,有越來越多的陶窯村村民主動開始嚐試減少甚至放棄使用有毒的白陶土和鉛釉,村裏也在徐景行的幫助下,開挖了新的水井,吃用直接遠離汙染區。
    雖然改變才剛剛開始,變化極其緩慢卻十分真實,一些症狀較輕的村民尤其還年幼恢複力極其強大的孩子們,在脫離毒源加以徐景行他們師徒二人的調理後,腹痛、乏力的症狀能明顯看到減輕,臉色也漸漸恢複了些許紅潤的同時也變得有活力起來。
    陶大力大病初愈後,徹底放棄了祖傳的舊工藝,專心學習燒製新陶器,雖然他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但至少保住了性命,還能靠手藝養家糊口,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然而,並非所有故事都有圓滿的結局,就比如那位已油盡燈枯的周寡母,終究沒能等到新陶器賣錢的日子,在一個安靜的夜晚,她溘然長逝,留下一雙還很懵懂的兒女,經村裏族老商議後,將他們交由一戶無子的遠親撫養。
    徐景行與師父慧圓禪師,在他走後為她誦經超度,心中更是對她充滿了憐憫,然而她的身體狀態以及精神狀態,實在太差了,就算徐景行他們插手強行救她性命,也難以長久,一旦他們離開陶窯村,一切還是會重歸原點。
    除了她外,村裏還有幾位經年且鉛毒已深入骨髓的老陶工,他們即便不再接觸毒物,身體的衰敗也已不可逆轉,徐景行能做的,也僅是為他們緩解病痛,想恢複到完全健康的狀態,已是奢望。
    當然,最令徐景行無奈的還是村裏極少數思想頑固的村民們,他們固執的認為新陶器不正宗,拒絕改變,哪怕村長嚴令禁止,他們也會偷偷使用舊法,令人扼腕。
    經過多月的艱辛努力,徐景行目睹了陶窯村的緩慢轉變,也見證了其中個體的康複與逝去,他的心境,更是在這次的紛雜經曆中得到沉澱,對生命的常態,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眼看陶窯村已步入新的軌道,雖然前路仍需村民們自己去努力,但至少他們已得徐景行他們指明方向,如此,慧圓禪師便覺得他們與此地的緣法已暫了,為了不驚動太多人,在一個清晨,他帶著徐景行悄然開啟了行程。
    然而在出村之時,他們還是遇到了那幾個最早跟隨他們學習新製陶法的年輕村民,他們似乎預感到了什麽,紛紛跪下磕頭致謝,徐景行上前扶起他們,最後開口叮囑道:“記住此法,勤加改進,更要照看好自家身體,莫要再走老路。”
    畢竟改變是需要時間的,讓一個村莊改變沿襲數百年的生存方式,絕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就算徐景行給出了可行的替代方案,也要村民們後續發自內心的接受才行,稍有不慎,就會全盤皆輸,需得重新再來。
    當然,這是後事,陶窯村以後具體如何,就看村裏的村民們心中是如何權衡利弊的,畢竟新陶的賣價,始終要低於有毒的舊陶,若他們戰勝不了自己心中的貪欲,最後還是會走上老路。
    走出陶窯村後沒多久,徐景行最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曾經那個被暮氣和病痛籠罩的村莊,那裏,似乎已重新煥發出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生機。
    近四個月的時間,他在那裏體悟了最真實的病苦,也見證了生命的脆弱與堅韌,更實踐了慈悲與智慧的結合,明白了生命的常態就是苦樂交織、遺憾與希望並存,他的菩提心,經過這紅塵百態的淬煉後也變得通透了些許。
    然而接下來,他要麵對的,卻是人生最沉重的課題,那就是生、老、病、死這四大苦中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