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紅塵劫渡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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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陶窯村後,徐景行的心境,已與剛回到這方天地時大不相同。
近半年的塵世跋涉,他便已體悟了生、老、病、苦中的三大苦,雖從前在任務世界時,也沒少經曆各種風霜,但那時都與現在不同,也讓徐景行深刻體會到了天地法則之間的巨大殊異。
許是因為神魂,許是因為這小半年跟在慧圓禪師身邊感悟修行,徐景行這具身體的眉眼間褪去了最後一絲屬於侯府公子的青澀,多了幾分沉靜與悲憫,步履也愈發沉穩,現在已能完美的跟上師父慧圓禪師那看似平常卻極其玄妙的步伐。
出了陶窯村後,慧圓禪師領著徐景行沿著官道旁的小徑向前而行,不多時,山勢便逐漸陡峭起來,兩邊的林木也越來越深,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抵達兩州交界之地,那裏人煙相對稀少,隻有鳥鳴蟲嘶聲,越發襯顯青山的幽綠。
然而,徐景行師徒二人繼續向前行了不過半日左右,就遇到了突發事故。
慧圓禪師不止忽然腳步微頓,就連徐景行也嗅到了前方散發的濃鬱血腥氣,而後他輕蹙眉頭,目光如電一般直接鎖住側前方一處茂密的灌木叢,“師父,血腥味正是從我們前方不遠處的灌木叢傳來的。”
空氣中那令人心悸的如鐵鏽般的腥甜氣息,仿佛還夾雜著生命急速流逝的衰敗感,師徒二人對視一眼後,立刻循著氣息的來源疾步趕去,當他們撥開齊人高的灌木時,眼前的景象,著實令他們心頭略微發緊。
隻見灌木後方有一名身著黑色勁裝身背長劍的男子,倒臥在血泊之中,他渾身衣衫破碎,布滿縱橫交錯的傷口,最深的一處從左肩直至右肋,皮肉翻卷,幾乎可見白骨,鮮血正汩汩往外流淌著,將他身下的泥土都染成了暗紅色。
男子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幹裂發紫,呼吸微弱得幾乎沒有,隻有胸口極其輕微的起伏能證明他還有一息尚存,旁邊的地上,更是散落著幾枚造型奇特的暗器,閃爍著幽藍的光芒,顯然上麵被淬上了劇毒,男子周圍更是草木倒伏,一地的狼藉,顯然前不久這裏剛發生過一場極其慘烈的搏殺。
“好重的傷!好烈的毒!”就是徐景行都忍不住為男子倒吸一口涼氣,這傷勢之重,遠超他先前所見,怕是都能跟他當年為了追隨偉人奔赴前線戰場時所見的慘烈景象對比上了,遠不是陶窯村陶大力那次急症所能比擬的,這是真正的半隻腳已踏進了鬼門關的傷勢。
在徐景行思索之時,慧圓禪師已疾步上前,而後蹲在男子身邊,二指迅速搭上他的頸側探人是否還活著,怕自己大意,慧圓禪師又細心翻看了男子的瞳孔和傷口。
“刀劍外傷極重,失血過多,髒腑亦有震蕩,更麻煩的是這暗器上的劇毒已隨他氣血運行侵入了他的心脈!”慧圓禪師說這話時語速極快,神色更是無比凝重,“但此人武功根基極深,意誌也遠超常人,到如今還吊著最後一口氣,但若再不對他施救,頃刻便會身死。”
“師父,可能救?”徐景行邊問邊放下隨身攜帶的行囊,有點不穩的取出在陶窯村滯留那段時日補上的各種急救物品跟藥材。
“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我先以金針封住他心脈要害,阻毒氣攻心,你再以清水清洗傷口,將這瓶解毒散一半內服,一半外敷於他的傷口!”慧圓禪師說話間,已從懷中取出裝有金針的皮囊,而後手指如風,數根細長的金針精準刺入男子周身各處大穴,尤其心口附近,金針最多。
身穿黑色勁裝做江湖俠客裝扮的男子,在金針刺穴的劇痛刺激下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他眼皮顫動,似乎想要睜開,卻終究少了幾分力氣。
徐景行不敢怠慢,取出水囊後拿棉布小心衝洗著他身上那些可怕的傷口,幫他洗去汙血,露出慘烈的創麵,而後,又將慧圓禪師親手煉製的解毒散小心喂入他口中,專門剩下一點仔細敷在男子身上那顏色最為詭異的傷口上。
整個過程,徐景行的手都很穩,然而他心中,卻是微微蕩起了一絲波瀾,因為這個做俠客裝扮且正處於瀕死邊緣的男子,與他之前所見的生老病死截然不同,這不是緩慢的衰亡,而是驟然降臨且暴烈的死亡危機。
是江湖仇殺還是路遇劫匪?亦或者這男子是何身份?因何而遭此大難?其中種種疑問,徐景行都來不及細想,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師父慧圓禪師一起救人。
然而想要救治這種瀕死的人,極其艱難,就算慧圓禪師醫術高超,但若不動用修行,不去違逆天地自然法則,僅憑金針強行激發男子體內殘存的生機,護住他最後的一點元氣,也無異於逆天改命,因為徐景行已明確看到師父慧圓禪師額角滲出了豆大汗珠。
徐景行一邊輔助師父慧圓禪師救人,一邊觀察躺地男子那年輕卻毫無血色的臉龐,他那緊蹙的眉頭,即使正處於昏迷中,仿佛也透著一股不屈的堅毅,讓人知道這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正在生死邊緣掙紮求生。
這讓徐景行對死苦,有了最強烈的感受,因為死,可以來得如此突然,如此酷烈,不容人有任何準備和反應,它與老、病那兩種緩慢的侵蝕完全不同,它充滿了無常與暴戾。
而人們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死亡,所能做的,僅僅隻是竭盡全力,與無常爭分奪秒而已。
山林寂靜,唯有徐景行師徒二人忙碌救治的身影,以及受傷男子那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這是一場關於生死的無聲戰鬥,然而徐景行也在救治途中,湧起了諸般想法。
他在想,如他師父慧圓禪師這樣的大佬,為何不直接用自己佛法修為救人?為何要用金針這種凡俗手段來穩住傷者心脈元氣?這其中,到底有何因緣,讓慧圓禪師選擇如此去做?
隨著男人的呼吸似乎稍微有力了一點點,徐景行便收攏了自己飄散的思緒,他暫時心有疑慮想不明白沒關係,師父慧圓禪師,遲早會讓他自主悟透這件事其中蘊含的道理。
倒是男子那依舊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的氣息,當下更令人感到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