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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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尉興最後冷然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發妻,再看向章燕婷時,語氣稍稍緩了緩,卻依舊帶著森然的壓迫力:“婷兒,事不宜遲,你即刻就對外宣布小產,養好身子。接下來幾個月,務必給我安安分分待在靜心院養胎!演也得給我演得滴水不漏!聽見沒有?”
章燕婷立刻收斂了笑容,換上一種異常恭順的神情,乖巧地點頭:“女兒明白!爹爹放心!女兒一定好好‘養胎’!”
章尉興不再看地上的鄒氏,陰沉著臉大步離開了內室。
鄒氏坐在地上,全身都在顫抖。
寒風卷著雪沫,猛地撞開了沒有合攏嚴實的窗欞縫隙,冰冷的氣息蠻橫地灌入,撲在鄒氏慘白呆滯的臉上。
冤孽啊!
……
柴房角落,灰塵在僅有的那線狹窗透進的昏光裏浮沉。
空氣裏彌漫著久積的腐朽穀物氣和淡淡的血腥。
夏歡趴在中央那張黑黢黢的長條板凳上,頭無力地垂向地麵,汗水浸濕的亂發黏在臉頰,遮不住她扭曲的五官。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後背皮開肉綻的杖傷,新滲出的血水混合著草灰藥粉,凝成暗紅醜陋的痂塊。
“賤人……都是賤人!”她咬破了下唇,嚐到自己血的鹹腥,含糊的低咒從齒縫裏擠出.
“我夏歡花了多少心思……熬了多少年……才從泥土堆裏爬出來!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姨娘的名分!就這破院子這張破床!”
她喘著粗氣,眼神渙散地盯著地麵爬過的一隻小蟲,“憑什麽章家那兩個賤人,一生下來就是大小姐!呼奴使婢!金尊玉貴!憑什麽我就要給她們當牛做馬!伺候她們吃穿打扮!”
想到章梓涵那張永遠矜貴疏冷的臉,想到章燕婷眼底藏不住的輕蔑和算計,夏歡的眼中爆發出刻骨的怨毒,身體也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抽搐。
“啊——!”劇痛讓她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短促慘叫。
喉嚨裏嗬嗬作響,像是被怨氣壓破了的皮囊。她用僅剩的力氣攥緊了拳,指甲幾乎掐進冰冷的板凳裏。
“不!章梓涵!章燕婷!我不會放過你們!”
就在這時,柴房緊鎖的門板外,靠近牆角堆柴垛的縫隙處,飄進來兩個刻意壓得很低的男聲,被風送得斷斷續續,卻足以讓裏麵的夏歡聽得一清二楚。
“……聽說了嗎?靜心院那位,下午可嚇人了!”
“靜心院?婷姨娘?又怎麽了?”
“可不是!午後突然說肚子疼得打滾,請了大夫急慌慌進去,聽說血水端出來好幾盆!看著跟要小產了似的!”
“啊?孩子沒了?”另一個聲音帶著訝異和些許看熱鬧的興奮。
“噓!你小點聲!”先前那人急急道,“怪就怪在這兒!大夫說凶險是凶險,硬是給保住了!開了一堆安胎藥,這會兒說平穩下來了,真是命大!侯爺那邊剛得了信兒,臉都青了……”
“謔!”另一個吸了口氣,隨即又低聲道,“那東院呢?夫人那才是真叫……嘖!”
“誰說不是啊!咱們夫人,那可是鐵打的身子!多少年連個頭疼腦熱都少見的主兒!誰能想到啊,今天晌午後,章家老爺過來了,不知道為了什麽事關起門來說話。後來聽說章老爺氣得狠了,竟竟動手了!一巴掌扇過去……”
“……夫人就大出血了!”
“天爺!真的假的?!”另一個聲音都變調了。
“千真萬確!夫人院裏的丫鬟親口說的!當場就……唉……流了好多血!大夫去了,直接說的孩子沒了……那會兒夫人臉白得跟紙似的……我正好在院外,聽見裏頭低低的哭聲……”
“作孽啊……”另一個歎息著,帶了幾分真切的惋惜,“夫人才多大年紀?七年前那樁事,本就傷過一回。這次再這麽一弄,章家老爺下手怎麽這麽狠?這可是永定侯府的嫡嗣啊!夫人這一胎要是折了,以後身子還能養回來嗎?府裏誰不知道,那次之後,就……”
聲音越來越低,帶著唏噓,漸漸隱去,想必是說話的人走遠了。
趴在地上的夏歡,身體猛地一僵。
章梓涵……流產了?
七年前流產過,這次又被親爹一巴掌扇得流產?以後再難有孕?
短暫的死寂過後。
“嗬……”一個極輕的笑聲從夏歡緊咬的牙關裏擠了出來。
隨即,這笑聲如同開了閘的洪水,猛地拔高,變成了尖利刺耳的狂笑!
“哈哈哈!章梓涵!你也有今天!報應!真是報應啊!”夏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顧一切地抬起頭,散亂的頭發遮不住她因狂喜而扭曲興奮的臉。
“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再得意啊!孩子呢?都沒了!被你親爹一巴掌扇沒了!這就是你踩著我往上爬的報應!老天開眼啊!”
“可是,為什麽章燕婷那個賤人的孽種還在?啊!”痛呼中夾雜著她不甘心的怨毒嘶喊,“那個賤人!她憑什麽?!憑什麽她就能保住?她也不配有!你們姐妹都該死!都該絕後!啊……疼死我了……”
就在她痛得幾近昏厥之時,柴房那扇沉重破舊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門扉開合,帶來一股冷冽的夜風,吹得角落裏堆積的幹草葉簌簌作響,也將一股清冷的氣息送了進來。
夏歡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猛地驚醒,費力地抬起汗水黏連著頭發的臉,透過眼前模糊的汗水和淚水,驚疑不定地望向門口。
逆著門外僅有的月光,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門口,衣著樸素,頭上包著一塊尋常丫鬟用的深色頭巾,遮住了大半張臉。
柴房昏暗,夏歡努力眨著眼,想看清來人是誰。
她的貼身丫鬟?侯夫人派來羞辱她的人?還是……
那“丫鬟”卻並未等她看清,反手輕輕合上了柴房的門。
隔絕了月光,屋內光線更加昏昧不明,隻剩下角落一盞缺了燈罩、豆火大小的油燈搖曳不定。
“夏姨娘。”來人開了口。聲音並不大,清淩淩的,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鎮定和穿透力。
夏歡瞳孔驟縮。
這個聲音……這個她恨入骨髓的聲音!
她死死盯著那人影。
隻見那“丫鬟”緩緩抬手,解開了蒙頭的深色頭巾,又隨意理了理鬢邊幾縷並不淩亂的發絲。
章梓涵!
永定侯夫人章梓涵!
一個剛剛“小產”失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