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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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梓涵此刻就站在夏歡麵前,穿著粗布衣裳,卻站得筆直,眼神清亮銳利。
    臉色的確有些白,卻遠非失血過多的慘白,更看不到半分想象中的悲痛欲絕和虛弱憔悴。
    “你……”夏歡如同見鬼般,嘴唇哆嗦著,因震驚和劇痛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
    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裏——你不是剛被親爹打掉了孩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嗎?
    章梓涵的目光落在夏歡背上一片狼藉的血汙和那痛到扭曲的臉上,眼神無波無瀾,隻淡淡問道:“不是如何?不是該心如死灰躺在錦繡堆裏,眼淚流幹?還是不是該氣息奄奄,痛失親子,再也起不來?”
    “你……”夏歡的腦子一片混亂,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章梓涵往前走了兩步,停在離長凳不遠處,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不堪的夏歡,微微歎了口氣:
    “夏歡,你是聰明人。真的。若非出身所限,憑你的心機和手段,在這府裏未必不能掙出一份體麵的前程。甚至,爬得比現在高得多。”
    這話如同毒蜜,刺得夏歡心頭血淋淋的痛。
    “聰明?”夏歡猛地抬起頭,眼睛裏布滿血絲,迸發出瘋狂的光,“我聰明有什麽用?!我掙命掙紮有什麽用?!還不是被你們踩在腳底下!還不是被你們姐妹聯手作踐到泥坑裏!是你們!是你們擋了我的路!你章梓涵!還有你那好姐姐章燕婷!就因為你們生來是章家女!天生就該高人一等?憑什麽?!”
    她恨極了,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
    章梓涵靜靜地聽著她的嘶吼,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在她吼完後,輕輕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你說的沒錯。本夫人,還有長姐燕婷,確實是你向上爬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夏歡被這直白的承認噎得一窒,怨毒地盯著她,等著看她還能說出什麽。
    “有我們姐妹在一日,”章梓涵微微傾身,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宣告,“你的那些心思算計,就隻能是上不得台麵的陰微伎倆。”
    “你——”夏歡一口氣堵在胸口。
    章梓涵直起身,不再看她,隻留下一句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話,如同最後的蓋棺定論:
    “因為你不明白,你鬥不過的,從來不隻身份。今夜你看清了嗎?本夫人的‘孩子’?嗬……”
    她頓了一下,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彎:
    “那是因為……本夫人演得好啊。”
    冰冷的月光再次傾瀉而入,清晰地勾勒出她挺直的身影。
    那身影在粗布衣衫下,依舊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華貴與力量。
    夏歡驚得猛地抽了一口氣,牽動了胸口的傷,痛得她悶哼一聲,額上瞬間滲出冷汗。
    夫人來這裏做什麽?看她的笑話?還是……要給她一個痛快?
    章梓涵對夏歡的驚駭視若無睹。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在夏歡慘白的臉上停頓片刻,才壓低聲音,開門見山:
    “我來告訴你一個消息。省得你還心存僥幸,想著能靠長姐那張假臉翻盤。”
    夏歡的心猛地一縮。“什……什麽消息?”
    章梓涵的身體微微前傾,逼近夏歡,幾乎是用氣音在她耳邊說道:
    “章燕婷的胎保住了。但,是假的。”她刻意停頓,欣賞著夏歡驟然扭曲的表情,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冷笑,“她的孩子確確實實是沒了。那點髒血,就是滑胎後的汙穢!”
    “什麽?”夏歡失聲驚呼。
    她渾身劇震,掙紮著想坐起來,卻徒然無力,重重跌回草席。
    “她……她也……”
    好半天,夏歡才從那滅頂的震驚中勉強找回一絲神智,嘶聲質問:“夫人……既然你早知道她的胎也是假的,為何不直接告訴老太太,拆穿她!反而要告訴我這個將死之人?”
    章梓涵直起身,冷淡地俯視著形容枯槁的夏歡,聲音裏沒有半分憐憫,隻有算計:“拆穿她?於我有何好處?侯府裏的戲台子塌了,後麵還怎麽唱?”
    她的眼神落在夏歡因震驚和痛楚而異常明亮的眼睛裏,聲音更沉了幾分:“我來,是給你送一份人情。讓你知道,在這府裏,誰才是把你當棄子用完就扔的蠢貨,而誰,才可能給你一條活路。”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
    夏歡不是傻子。夫人不是來落井下石的,更不是大發善心。她是想在她徹底倒台之際,在她這個被章燕婷放棄的廢物身上,重新榨出最後一點用處。
    把她夏歡,變成她章梓涵在暗處的一把刀,一枚棋。
    “嗬……”夏歡喉嚨裏發出一聲慘笑,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她費力地抬起那隻布滿青紫傷痕的手臂,指向自己破敗的身軀,看向章梓涵的眼神充滿了自嘲與絕望,“我?活路?夫人,你看看我現在就是一灘等死的爛泥!一個廢人!章燕婷一腳把我踹開了,您又想把我撿回去?我還剩什麽能被您利用的?”
    “廢人?”章梓涵重複著這兩個字,臉上毫無波瀾,“夏姨娘,未免太看輕自己了。”
    她再次蹲下身,目光如炬,幾乎要刺穿夏歡殘存的心防:
    “你以為這頓板子打完了,你這顆棋子就真成了死棋?用不了幾天,必會有人悄悄來尋你。”
    夏歡眼中猛地閃過一絲疑惑和極淡的光。
    章梓涵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吐信的蛇,帶著冰冷的誘惑:“那就是你為自己搏一條出路的最後機會。”
    她緊緊盯著夏歡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夏歡,你是真想就此爛死在這柴房裏,還是抓住這根可能救命的藤?”
    夏歡停止了呼吸。
    柴房的黴味和死亡的氣息似乎都淡了。
    她看著眼前這張年輕主母的臉。
    這張臉,與記憶裏那個溫婉怯懦的庶出二小姐,再也無法重疊。
    眼前的章梓涵,眉宇間的柔軟和怯懦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鋒芒。
    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冷厲和掌控感。
    蛻變了。
    眼前的章家二小姐,不,是永定侯夫人,已經徹底蛻變了!
    夏歡心中巨震,下意識地,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眼神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如果把這個關於章梓涵也假流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