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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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嬤嬤站在章燕婷身後,眉頭越皺越緊。她本是章燕婷從娘家帶來的陪嫁嬤嬤,最是精明不過。
隻聽這一會兒,就明白侯府賬麵早已空虛,根本無錢可用。
章燕婷強作鎮定:“這些賬目,且將賬簿拿來我細看。”
蘇嬤嬤麵上恭敬,話裏卻帶著推脫:“賬簿繁雜,怕是會汙了夫人的眼。不如老奴們先回去整理一番,再呈給夫人過目?”
其他嬤嬤也紛紛附和:
“是啊,賬目雜亂,不敢勞夫人親自翻閱。”
“待我們整理清楚,再請夫人查看不遲。”
章燕婷哪聽不出這是推諉之詞,當即沉下臉來:“既交與我掌管,自然要親眼過目。莫非我這主母還看不得賬了?”
龐嬤嬤適時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帶著威嚴:“各位嬤嬤不必擔心,我們夫人在娘家時就精通賬目,再繁雜的賬本也看得明白。先前章...先前那位夫人不也是親自看賬的麽?怎的到了我們夫人這裏,就看不得了?”
這話一出,眾嬤嬤麵麵相覷。提及前主母章梓涵,她們倒不好再推脫了。
章燕婷見龐嬤嬤給她撐腰,膽子也壯了,厲聲道:“今日必須將賬簿留下,我倒要看看侯府的賬目有多難懂!”
蘇嬤嬤與其他幾個管事交換了個眼神,這才勉強道:“既然夫人執意要看,老奴們這就去取來。隻是...”
她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加了句,“眼下最要緊的不是看賬,而是如何變出錢來周轉。眼看年關將至,處處都要用錢,夫人既接了這擔子,還請早日拿出個章程來。”
這話明擺著是給新主母下馬威,章燕婷氣得臉色發白,卻又不好發作。
待嬤嬤們退下後,戚氏才慢悠悠開口:“既然交與你管,你就多費心。我老了,精力不濟,庫房鑰匙你且拿去,有什麽難處再來問我。”
說著讓高嬤嬤取來一串鑰匙交給章燕婷,又囑咐幾句,便稱乏了,讓眾人都退下。
章燕婷捧著那串鑰匙,心裏卻七上八下。回到自己院裏,龐嬤嬤立即屏退左右,關上房門。
“夫人可看出其中的關竅了?”龐嬤嬤低聲道。
章燕婷茫然搖頭:“母親既將中饋交與我,為何那些嬤嬤...”
“唉喲我的夫人!”龐嬤嬤急得跺腳,“您還沒看明白嗎?侯府賬麵早就空了!活錢一分不剩,隻剩下個空架子!老夫人這是把燙手山芋丟給您了!”
章燕婷這才恍然大悟:“那庫房裏...”
“庫房鑰匙是給了,可裏頭怕是沒什麽現銀珍寶。”龐嬤嬤壓低聲音,“老奴打聽過了,先前侯府全靠那位夫人的鋪子收益支撐著。如今人家走了,財源也斷了。老夫人這是讓您來頂這個缺呢!”
正說著,外麵通報說管事嬤嬤們送賬簿來了。隻見蘇嬤嬤領著兩個小丫鬟,抱來厚厚幾摞賬本。
“夫人,這是近三年的收支總賬,這是各房月例開支,這是采買明細,這是...”蘇嬤嬤一一指點的當口,其他管事嬤嬤也陸續送來各類賬本,不一會兒就堆了滿桌。
章燕婷看著那堆積如山的賬本,頭皮發麻。她原本在娘家就沒學過看賬,方才不過是逞強罷了。
待嬤嬤們退下,章燕婷對著賬本發愁。龐嬤嬤倒是精明,翻開總賬細看,越看臉色越凝重。
“夫人您看,”她指著一處道,“侯府每月各項開支至少需兩千兩,而田莊鋪麵的進項加起來不過一千五百兩,每月足足虧空五百兩。這還不包括年節額外開支。”
章燕婷驚得睜大眼睛:“那以往是如何維持的?”
龐嬤嬤翻到後麵幾頁,低聲道:“您看這裏,每月都有外進一項,少則七八百兩,多則上千兩。老奴猜測,這便是那位夫人從自己鋪子裏貼補進來的。”
章燕婷頓時慌了神:“那如今怎麽辦?眼看年關在即,各處都要用錢。”
龐嬤嬤合上賬本,歎氣道:“眼下最要緊的是湊夠年關的開銷。月錢、年貨、賞錢,少說也得兩千兩。老夫人將這爛攤子甩給您,分明是要您自己想辦法。”
章燕婷這才明白自己跳進了多大的坑。她哪有什麽私產能貼補?章家陪嫁的那點東西,還不夠侯府十天開銷。
“不如去求母親...”章燕婷怯怯道。
龐嬤嬤搖頭:“老夫人既將中饋交給您,斷不會再管這些事。若是去求,反倒顯得您無能。”
主仆二人對著滿桌賬本發愁,方才得寵升位的喜悅早已煙消雲散。
這時,外麵傳來康遠瑞回府的消息。章燕婷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急忙整理妝容,迎了出去。
“侯爺回來了。”她強裝笑臉,親自為康遠瑞更衣。
康遠瑞似是心情不佳,隨口問道:“母親今日叫你去何事?”
章燕婷忙將戚氏抬她為主母,交予中饋之事說了,本以為會得丈夫誇讚,誰知康遠瑞隻淡淡“嗯”了一聲,並無喜色。
“侯爺可是累了?妾身這就吩咐廚房備晚膳。”章燕婷小心翼翼道。
康遠瑞擺擺手:“不必張羅,我在外頭用過了。”說著似想起什麽,又道,“既然你掌了中饋,年禮之事就交由你打理。吏部那些同僚的禮單在我書房桌上,你照著備齊便是。”
章燕婷一聽“年禮”二字,心裏咯噔一下。
那禮單她早前瞥過一眼,光是尚書、侍郎那兒就得備上厚禮,少說也得千兩銀子。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見康遠瑞已經寬衣躺下,顯是不願多談。
這一夜,章燕婷輾轉難眠。第二天一早,她就讓龐嬤嬤悄悄去打聽庫房虛實。
龐嬤嬤回來後,臉色更加難看:“夫人,庫房裏除了一些笨重家具、舊瓷器皿,值錢的東西寥寥無幾。倒是老夫人自己院裏的小庫房鎖得嚴嚴實實。”
章燕婷坐在妝台前,看著鏡中憔悴的麵容,第一次後悔爭這主母之位。
原來這侯府的富貴榮耀,竟都是靠那個她一直瞧不上的章梓涵撐著的。
如今人家撒手走了,留下這空架子,倒叫她來接這燙手山芋。
“嬤嬤,這可如何是好?”章燕婷帶著哭腔道。
龐嬤嬤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為今之計,隻有先裁減用度,再從年禮上省些銀子周轉。至於長遠,還得想辦法開源才是。”
章燕婷六神無主,隻得全部依仗龐嬤嬤主意。
然而她們都不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侯府的財務危機,遠比表麵看起來的更加嚴重。
而她們主仆二人,已經跳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管事嬤嬤們一走,章燕婷立刻摔了手中的茶盞,氣得渾身發抖。
“好個永定侯府!好個老夫人!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呢!”她尖聲道,臉漲得通紅,“說什麽抬我做主母,分明是看上我那點嫁妝,要我也學那章梓涵,拿私房錢貼補他們一家子!”
龐嬤嬤忙勸道:“夫人息怒,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什麽?”章燕婷冷笑一聲,“他們當我章燕婷是那任人拿捏的軟柿子?章梓涵是個沒娘護著的庶女,自然任由他們搓圓捏扁。我可是章家正兒八經的嫡女,父親是朝廷命官,弟弟在國子監讀書,豈是能任人算計的?”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腰板也挺直了幾分:“我這就回娘家去!母親最疼我,定會為我做主。到時候讓父親派人來好生理一理這侯府的賬,看他們還敢不敢欺到我頭上!”
龐嬤嬤欲言又止,但見章燕婷正在氣頭上,知道勸不住,隻得幫她更衣備車。
章燕婷特意讓龐嬤嬤開庫房,取了幾匹上好的雲錦和一套白玉茶具,打算風風光光回娘家。
她心想:既然侯府不給臉麵,那就讓娘家人看看,我章燕婷在侯府何等地位!
誰知剛出府門,恰逢康遠瑞巡街路過。
他遠遠看見自家馬車停在珍寶齋前,章燕婷正指揮著小廝往車上搬東西,那包裝精美的禮盒一看就價值不菲。
康遠瑞頓時火冒三丈。早上他才為年禮銀子發愁,這女人卻裝傻充愣說沒錢,轉頭就大手大腳往娘家搬東西!
“好個章燕婷!”康遠瑞咬牙暗道,“晚上回府再與你算賬!”
卻說章燕婷一路盤算著如何向母親訴苦,如何讓父親施壓,馬車很快到了章府門前。
她理理衣裳,昂首挺胸地走下馬車,卻見章府大門緊閉,連個迎門的小廝都沒有。
“去敲門。”章燕婷吩咐道。
龐嬤嬤上前叩門,好一會兒才有個老門房慢悠悠開門,見是章燕婷,麵色頓時為難起來:“二小姐,您怎麽回來了?”
章燕婷不悅道:“怎麽,我回自己家還要提前通報不成?讓開!”
說著就要往裏走,誰知門房竟伸手一攔:“二小姐恕罪,老爺吩咐過了,說您不能進府。”
“什麽?”章燕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敢攔我?我可是章家嫡女!”
門房苦著臉道:“老爺確實這麽吩咐的,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讓您回侯府去。”
章燕婷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給了門房一耳光:“放肆!我看誰敢攔我!我如今是永定侯府的主母,肚子裏還懷著康家的種!要是有什麽閃失,你們擔待得起嗎?”
說著也不顧門房阻攔,硬是闖了進去。龐嬤嬤連忙跟上,讓小廝把禮物搬進來。
一進院子,就見鄒氏正從正廳出來,看見章燕婷,臉色一沉,轉身就要走。
“母親!”章燕婷急忙上前拉住鄒氏的衣袖,眼淚說來就來,“女兒回來看您了,您怎麽不理女兒?”
鄒氏甩開她的手,冷聲道:“你還知道回來?我還當你忘了自己姓章呢!”
這時龐嬤嬤忙讓小廝將禮物呈上,賠笑道:“夫人您看,二小姐特地備了厚禮回來看您呢。這雲錦是江南最新花樣,茶具是上好的和田玉。”
鄒氏瞥了眼禮物,臉色稍緩,但仍冷著聲音:“跟我進來。”
一到內室,章燕婷立刻跪倒在地,抱著鄒氏的腿哭道:“母親要為女兒做主啊!侯府那些人欺人太甚,明明賬麵空空,卻騙女兒接手主持中饋,分明是要算計女兒的嫁妝!”
鄒氏聞言不但沒有同情,反而更加惱怒:“你就為這個跑回來?章燕婷啊章燕婷,我真是白教你了!”
她痛心疾首地數落道:“你知道你這一走,給章家帶來多大麻煩嗎?初二那日,全京城嫁出去的女兒都回門了,唯獨你不見人影!你父親在朝中同僚問起,簡直無地自容!”
章燕婷辯解道:“那日侯府有事,我實在走不開。”
“有事?能有什麽事比回門更重要?”鄒氏厲聲打斷,“你可知你弟弟在國子監被同窗笑話,說章家女兒不懂禮數,連回門這等大事都不放在心上?你父親氣得病了好幾日,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章燕婷不以為然道:“不過是遲了幾日回門,哪有這麽嚴重。”
“不過遲了幾日?”鄒氏氣得發抖,“你這是大不孝!京城哪個世家看得起不守禮法的女子?永定侯府抬舉你,讓你暫管中饋,你倒好,不但不知感恩,還跑回娘家告狀?你讓康家怎麽看待我們章家?”
章燕婷嘟囔道:“他們曾答應讓我做平妻的,如今...”
“平妻?”鄒氏冷笑,“你當侯府是什麽人家?永定侯府世代勳貴,能讓你一個妾做平妻?那不過是哄你的話罷了!也就你天真,居然信了!”
章燕婷不服氣道:“可是老夫人已經將我的名帖錄入族譜,允我稱母親,還將中饋交與我打理。”
鄒氏歎氣道:“那是侯府無人可用!若那章梓涵還在,哪輪得到你?我原以為你進了侯府能長進些,誰知越發不懂事。你今日這般闖回來,若是傳出去,章家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章燕婷這才有些慌了:“女兒隻是氣不過他們算計我的嫁妝。”
“算計嫁妝?”鄒氏冷哼,“侯府再不如前,也不至於算計你那點嫁妝。分明是你自己無能,管不了家,倒打一耙!我告訴你,今日你立刻回去,好生向老夫人賠罪,安心打理家務。若再鬧出什麽事來,章家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章燕婷如遭雷擊,癱坐在地。她原以為娘家會為她撐腰,誰知反而挨了一頓痛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