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經曆了第二次長時間飛行後，終於穿越索馬裏上空塵土彌漫的黃褐色大地，緩緩降落在納赫爾阿登·阿卜杜勒國際機場。機輪與地麵接觸的那一刻，機艙輕輕一震，蘇陌也跟著晃了一下，靠在座椅上緩緩睜開眼。
    “到了，”身旁傳來周清的低聲提醒。
    不得不說時差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蘇陌揉了揉眼角，腦子裏像還停留在國內的上午，身體卻已經被硬生生推進到了另一個國家晝夜。
    隨著陳昭的一聲令下，全體成員調好時間，站好隊列有序下飛機。
    蘇陌站起身，拉好毛毯，抓起隨身的小背包，跟著隊伍下了飛機。
    一下艙門，一股潮熱夾雜著異樣味道的空氣撲麵而來。沒有想象中那種撲麵的熾熱，反倒是一種混著濕意和鐵鏽的悶黏氣息，像是從一台年久失修的舊空調裏吹出來的風，叫人一瞬間沒由來地皺起了眉。
    眼前的景象，比蘇陌想象中還要破敗幾分。
    機場跑道邊的混凝土地麵坑窪不平，遠處塔台樓的外牆隱約能看出修補過的彈痕，新的水泥塊與老舊牆體拚接得十分突兀。
    一側圍欄上掛著幾塊褪色的遮陽布簾，風吹起來時能看到其後有持槍警戒的武裝士兵。天色明亮卻並不晴朗，厚重的雲層像是壓在屋頂上的蓋布，地麵剛被雨水衝刷過，但仍掩不住這座城市的瘡痍與雜亂。
    “……這就是納赫爾啊。”蘇陌低聲感慨。
    “你來的時候還算運氣好，”孫璐站在她身旁，望著遠方略顯凝重，“三周前這裏剛遭過一輪襲擊，機場跑道都一度封閉。現在能這樣，算是恢複得快的。”
    “希望不會再碰到恐怖襲.......”
    蘇陌話還沒說完就被孫璐瞥了一眼，蘇陌識趣的閉上了嘴。
    遠處傳來引擎聲，有幾輛軍用卡車緩緩駛近。他們的護衛部隊早已與駐s國的維和部隊方麵取得聯係，正趕來接應並協助轉運。
    蘇陌拖了拖背包的肩帶，抬頭望了一眼這片天色昏沉、空氣潮悶的城市。午後的光線因為雲層顯得發白發散，讓整片天看起來像一張泛灰的布幕。
    “真不像是一個首都，”蘇陌低聲說了一句。
    身旁的李燦正與地勤軍官交接，回頭聽見了這話，略帶調侃的說了句：“歡迎來到非洲。”
    像是玩笑，也像是提醒，蘇陌沒回話，隻是抬手遮住眉骨，向城市方向望了一眼。模糊的天際線上，塵土彌漫，廢墟與鋼筋殘影交錯其間。
    蘇陌知道，那就是他們接下來真正任務的起點。
    經過短暫交接與物資清點，一行人被安排在機場邊緣的掩體下略作休整。蘇陌靠著牆坐著，背包放在腳邊，周清坐在她旁邊，一言不發地擦著槍。風帶著鐵鏽味吹過來，混著潮濕與柴油氣息，令人不適。
    不到半小時，部隊集結完畢，護送他們的聯合國軍車準時駛入機場外圍。蘇陌和孫璐還有李燦周清登上一輛防爆運輸卡車，陳昭他們在後側搭載的護衛車裏。
    他們被夾在車隊中段，兩側各配備有輕型裝甲護衛車，沿公路緩緩駛出。
    “我們要去的，是位於南郊的維和營地，從營地向前出發再走五公裏就是核電站，位置偏遠，但比較安全，”孫璐在車裏簡略解釋。
    蘇陌點點頭，心裏卻沒底。她第一次來戰地，哪怕做足了心理準備，也沒想到所謂“首都”，會是眼前這副模樣。
    車外，是一座死氣沉沉的城市。
    街道兩邊雜草叢生，破碎的房屋殘牆裸露。行人稀少，偶有幾人路過，也是神情麻木地盯著車隊駛過。
    一個小孩站在牆角，全身赤裸，肚子水腫，四肢卻細的不正常，眼神像老年人般空洞。他旁邊的女人大概是母親，抱著另一個嬰兒，眼神麻木不仁，毫無情緒。
    路況不好所以車隊行駛的很慢，有幾個半大的孩子開始追逐車隊，有人從車窗裏扔出幾個罐頭，瞬間被人哄搶。
    再往前，路邊忽然出現幾具屍體，被草席簡單裹著，扔在水溝邊，像是什麽廢棄雜物。沒有人處理，也沒有人看一眼。
    蘇陌屏住呼吸，指尖不自覺地捏緊了包帶。
    “別看了，”周清擋住蘇陌的視線。
    這時候，前方車隊忽然減速了。
    “怎麽回事？”孫璐察覺到了異常。
    還沒等回應，下一刻，前方引導車的位置突然爆出一團塵煙。
    “轟——！”
    那聲音像是整個地麵被撕裂，震得車體猛地一顫。遠處，一輛卡車的車頭被炸得掀起半邊。
    蘇陌整個人僵住，耳邊隻剩下心跳和震耳的嗡鳴。
    車廂內的警報響起，隨即傳來急促的對講機命令：“前車觸雷！防衛狀態，所有人員待命！”
    蘇陌努力抬頭往前望，引導車還算完整，車上的幾個人連滾帶爬的爬了下來，不知道是地雷威力不夠大還是經過特殊改裝的車比較牢固，並沒有發生人員傷亡。
    蘇陌不敢眨眼。
    再往路邊看去，那些本地人沒有驚慌，沒有哭喊，也沒有退避，隻是靜靜站著看就像是看見了一場和他們毫無關係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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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璐的聲音低沉：“他們早就麻木了。這裏每條路下，可能都埋著地雷，每一次爆炸，都是日常。”
    蘇陌沒說話。
    車隊很快調整路線，繞過炸點。蘇陌坐在顛簸的車廂中看了一眼後視鏡，已經有不少人去翻那輛被炸毀的車了。
    蘇陌感覺胃裏一陣翻湧，手心冰冷，額頭冒出汗來，握緊背包帶，低下頭，把頭靠在膝蓋上，緩慢地、努力地調整呼吸，孫璐輕輕的拍著蘇陌的背。
    蘇陌不知道這片土地上究竟還會發生什麽。但她清楚一點：這不再是孫璐在學校裏給她發的講義上說的“國際任務”。
    這片真實的廢墟，是可以讓人下一秒死去的地方。
    而他們，還得繼續往前走。
    車隊在坑窪的土路上顛簸了近一個小時，終於在一片圍欄鐵網前停下。這裏距離事故核電站直線約五公裏，是聯合國維和部隊設立的前線應急基地，地處政府軍與反政府武裝的緩衝帶上。
    蘇陌透過車窗看出去，迎麵是一道層層設防的營地入口，藍底白字的聯合國標誌在鐵皮圍牆上被烈日曬得褪色，外側架設了幾層鐵絲網，士兵們全副武裝巡邏。空氣中夾雜著柴油味、泥土味，還有一種難以忽視的焦灼氣息。
    車隊剛靠近，一隊穿著防護服的技術人員便迎了上來，為所有人員逐一進行例行的輻射檢測。蘇陌站在曬得發燙的地麵上，被一股冷風吹過背脊，莫名起了層雞皮疙瘩。
    “放心，這裏是經過國際原子能機構評估的相對安全區，”孫璐輕聲說，“風向主要朝西南，我們處在背風側，加上臨時洗消點和實時監測係統，隻要不靠近泄漏核心區域，不會有大問題。”
    蘇陌點點頭，卻依舊無法完全壓下心底那股異樣的不安感。
    穿過輻射檢測區，是一排排由集裝箱、軍用帳篷和板房搭成的臨時建築。營地被劃分為幾個區域：醫療區、指揮區、物資堆放區，生活區，還有最東側的難民臨時安置區，被一道鐵絲網和沙袋牆隔開。
    人很多。
    各種膚色的士兵、醫護、誌願者來來往往，一片忙碌景象。遠處，五個名身穿白大褂的男醫生和兩名女醫生正指揮難民排隊接受診療，而一群孩子圍著他們打鬧，臉上沾滿灰塵。
    再遠些的圍欄後，有幾個瘦削的非洲村民神情麻木地坐在陰影下，一旁的簡易布棚正處理幾具裹屍袋。
    蘇陌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蘇陌還是顯得太突兀了，從蘇陌下車那一刻，蘇陌就成了目光的焦點。
    不是那種粗暴的打量，而是本能的注視，蘇陌不是沒經曆過，但在這種地方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已經習慣被人注視的蘇陌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適感。
    蘇陌拉了一下帽沿把帽子壓低了一點，跟在孫璐身後，旁邊站著李燦和周清，總算是略微平靜了一點。
    當一分鍾後，蘇陌扶著一棵大樹嘔吐的時候才意識到那股不安的異樣感覺來自哪裏特麽的，原來自己又暈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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