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祥垂眸盯著盤中油亮的九轉大腸，煙袋杆在掌心無意識摩挲了片刻，終究沒動筷子。他偏頭衝身旁幾個徒弟揚了揚下巴：“你們嚐嚐。”
    劉胡率先夾起一節顫巍巍的大腸，入口的瞬間眼睛猛地睜大，喉頭吞咽的動作格外明顯。
    其他徒弟見狀也紛紛下筷，後廚裏此起彼伏的吞咽聲混著此起彼伏的讚歎。“外酥裏糯，這火候絕了！”“醬汁酸甜拿捏得比師傅還準！”
    “師傅，柱子這手藝，比您當年也不遑多讓了！”有人咋舌著感慨，“他才多大啊，離開師門這幾年，莫不是偷師去了？”
    陳瑞祥輕哼一聲，煙袋鍋重重磕在灶台沿上，震落一片煙灰：“偷師？他要有這本事，當年也不至於……”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他盯著何雨柱泛紅的耳尖，眼底翻湧的情緒不知是欣慰還是酸澀。
    何雨柱連連擺手，臉上掛著爽朗的笑：“行了行了，各位師兄師弟們，今天我來呢，也沒別的，就是想大家了。一會兒前台我請，咱們不醉不歸！”
    陳瑞祥眉頭一皺，煙袋杆在空中虛點兩下，甕聲甕氣道：“在我的地盤用你請吃飯？顯得你了！”
    他扭頭喚來劉胡，“你去跟前麵經理說一聲，晚上後廚加餐，我要擺一桌！就當給柱子……”話到嘴邊又咽回去，隻是重重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渾濁的眼底泛起微光。
    待大家忙完前麵客人點餐後，陳瑞祥大手一揮，眾人解下圍裙，簇擁著往酒桌而去，一場熱熱鬧鬧的聚餐就此拉開帷幕。
    酒過三巡，飯桌上已是一片熱鬧景象。何雨柱端著酒杯，腳步略顯踉蹌，臉頰被酒氣染得通紅。他推開身邊熱情勸酒的師兄，直直走到陳瑞祥麵前，撲通一聲跪在地。
    “師傅！”何雨柱聲音哽咽，眼睛通紅，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以前是我混蛋，豬油蒙了心，對不起您的教導！”他顫抖著舉起酒杯，酒水灑出大半，“這些年我天天後悔，夜裏做夢都能看見您站在後廚教我炒菜的樣子！”
    陳瑞祥手一抖，煙袋差點掉在地上。他別過臉去，不願讓人看見泛紅的眼眶：“起來！地上涼，像什麽樣子！”
    “不起來！”何雨柱梗著脖子，“師傅您要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以後隻要您有事，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我眼睛都不眨！您還是我最敬重的師父！”
    周圍的師兄師弟們也都安靜下來，有人偷偷抹了把臉。陳瑞祥沉默良久，突然重重歎了口氣，伸手拽起何雨柱：“行了行了，少在這兒給我丟人現眼！”
    何雨柱起身見師父將就一飲而盡這才如釋重負，與師兄師弟們又推杯換盞到月上中天。
    散場時，醉意上頭的何雨柱腳步虛浮，跌跌撞撞地穿過空蕩的街巷，晚風輕輕掠過耳畔，南鑼鼓巷95號院的木門在視線裏逐漸清晰，他扶著斑駁的磚牆，喃喃自語：“回家了……”
    可他還沒到門口時，昏黃路燈下突然竄出一道身影。那人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直接將腳步虛浮的何雨柱扶住：“傻柱！傻柱！你這是怎麽了？”
    帶著焦急的女聲撞進耳中，何雨柱費力地抬起頭，朦朧醉眼裏，劉蘭的麵容逐漸清晰，她鬢角的發絲淩亂，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劉蘭，怎麽是你？你來這幹什麽？”他酒意雖散了幾分，舌頭卻仍像打了結，說話含含糊糊。
    聽見何雨柱的問話，劉蘭眼眶瞬間漫上一層水光，喉間溢出壓抑的嗚咽。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撲進何雨柱懷裏，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淚水很快洇濕了他前襟。
    何雨柱渾身一僵，酒意瞬間醒了大半。他雙手懸在半空，進退兩難，結結巴巴道：“劉、劉蘭，有、有事說事，你先放開……” 他試圖輕推對方肩膀，卻感受到懷中人止不住的顫抖，心不由得揪緊，“到底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好半天後，劉蘭才慢慢鬆開手，垂著頭退後半步，指尖無意識絞著衣角。路燈將她的影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在青磚地上不安地晃動。
    何雨柱見她睫毛還掛著淚珠，鼻頭泛紅，心裏揪得發緊，趕忙扶著她走到牆根下，扯過自己外套鋪在石階上：“先坐下慢慢說。”他挨著她蹲下身，聲音放得極軟，“到底怎麽回事？”
    劉蘭剛平複的情緒似乎又被刺痛，眼眶瞬間漲紅，嗚咽聲止不住地往外冒。何雨柱急得直跺腳，眉頭擰成個死結：“你要不說我真走了！光在這兒哭頂什麽用？”他作勢要起身，卻被劉蘭一把死死攥住衣角。
    “傻柱！你別走！”劉蘭仰起臉，臉上淚痕交錯，嘴唇顫抖著，“我、我想借點錢……”
    “借錢？”何雨柱猛地回頭，酒意徹底消散，“你要錢幹什麽？”
    劉蘭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聲音比蚊子還小：“我、我男人打牌把我……把我輸給別人了，說、說讓我去陪睡覺抵債……”她渾身止不住地發抖，“我不敢去，真的不敢……我跑來找你，結果鄰居說你搬走了。我找不到別的地方，隻能在這兒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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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雨柱胸腔裏的怒火“騰”地竄上頭頂，脖頸青筋暴起，猛地一腳踹飛腳邊的石子：“他娘的！把老婆當賭注？他在哪？老子今天非廢了他不可！”話音未落，他抬腳就要往前衝，卻被劉蘭拚盡全力死死拽住胳膊。
    “傻柱！你別去！”劉蘭整個人幾乎吊在他身上，聲音帶著哭腔的顫抖，“他們人多，還帶著家夥！你、你去了要吃虧的……”她指甲深深陷進何雨柱的皮肉裏，眼眶泛紅，“我就想著借點錢，把債還上……”
    何雨柱目光灼灼地與她對視：“把錢還上之後呢？還打算跟這種畜生過日子？”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她袖口磨破的線頭，聲音壓得很低，“劉蘭，我就問你一句實話，你想怎麽辦？”
    劉蘭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沉默許久後，淚水又簌簌地落下來：“我不知道……我能去哪？我還有孩子……”她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我要是不回去，他肯定會……會對孩子下手的……”
    何雨柱用力掰開劉蘭的手。“行，我知道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沉穩，“你現在告訴我那個畜生在哪，我去幫你還錢。”
    劉蘭的雙眼滿是驚恐與猶豫，嘴唇微微顫抖著：“傻柱，你別衝動……他們在城西的賭場，那裏人多眼雜，你……”
    何雨柱打斷她的話，語氣不容反駁：“你別管，告訴我具體位置就行。”他的眼神中燃燒著怒火，仿佛要將那無良之人焚燒殆盡。
    劉蘭看著何雨柱決絕的神情，知道勸不住他，隻好顫抖著說出了賭場的地址。“在城西的巷子盡頭，一個掛著紅燈籠的院子裏……傻柱，你千萬要小心啊。”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滿是擔憂。
    何雨柱點點頭，轉身剛邁出幾步，又猛地刹住腳步。他回頭望向瑟縮在路燈下的劉蘭，單薄身影被寒風刮得搖晃，咬了咬牙道：“你先跟我來。”不等對方回應，便拽著她的手腕拐進胡同。
    巷口的“平安旅館”招牌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何雨柱再次衣服兜裏摸出介紹信，這是王主任開具的那張，拍在櫃台斑駁的木桌上：“開間房。”老板娘狐疑地盯著介紹信上鮮紅的公章，又掃了眼兩人狼狽的模樣，咂舌道：“同誌，這介紹信可別是假的……”
    “假的我把腦袋摘下來！”何雨柱猛地捶了下櫃台，震得銅鈴鐺叮當作響。他餘光瞥見劉蘭縮在身後發抖，壓下火氣掏出幾張大團結，“快點兒，我有急事！”
    房門“哢嗒”彈開的瞬間，劉蘭站在門檻前遲疑不前。
    何雨柱把鑰匙塞進她掌心，壓低聲音道：“鎖好門別出聲，等我回來。”
    轉身時，他聽見身後傳來壓抑的抽噎，卻不敢回頭。
    攥在袖中的拳頭早已青筋暴起，朝著城西賭場的方向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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