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雙盒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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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氮蒸騰的白霧中,林夏的指尖第三次觸碰到防彈玻璃上的冷凝水。她望著實驗艙內並排懸浮的兩隻立方體容器,突然想起導師臨終前那句話:"當你凝視熵增時,熵增也在凝視你。"
左邊容器內,兩萬個氧分子正以298k的熱運動速率撞擊著內壁,在量子攝像機下呈現出淡藍色的輝光;右邊的氮分子則泛著冷銀色,像被囚禁的銀河碎片。這是人類首次用納米級磁約束技術分離氣體分子,而她即將親手打破這道分隔有序的壁壘。
"倒數計時:10、9......"
圓形控製室內,紅色警示燈隨秒針跳動切割著眾人的臉。聯邦物理學會的觀察員們擠在防爆玻璃前,領帶被空調風吹得獵獵作響。隻有林夏注意到,首席觀察員霍夫曼的左手正悄悄按在西裝內袋,那裏有個菱形凸起——像是槍套的輪廓。
"3、2、1!"
她按下激光閘的瞬間,實驗艙頂部的石墨烯隔板開始向兩側收縮。林夏的視網膜上倒映著逐漸擴大的縫隙,突然想起七歲那年拆鬧鍾的場景:當最後一顆螺絲落地時,所有齒輪都開始瘋狂飛旋,如同此刻正在擴散的分子雲。
氧分子的藍與氮分子的銀首先在縫隙處相撞,像是兩團燃燒的等離子體。但預期中的混合並沒有發生,兩種氣體在交界處形成了詭異的涇渭分明的界麵,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牆橫亙其間。
"不可能......"身後傳來設備主管老陳的驚呼,"麥克斯韋妖的模擬程序明明已經關閉......"
林夏猛地轉身,卻看見監控屏上的數據流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代表分子運動的正弦曲線突然斷裂,演變成混沌的分形圖案,就像有人往方程式裏倒入了碎玻璃。更詭異的是,實驗艙內的溫度讀數正在逆向流動——從常溫急劇降至絕對零度附近,又瞬間飆升至千度高溫。
"快切斷能源!"她衝向總開關,卻在指尖觸碰到按鈕的刹那,整麵控製屏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那些代表分子軌跡的光點開始脫離二維屏幕,在空氣中凝結成三維矩陣,每個光點都拖著長長的尾焰,如同倒放的星軌。
霍夫曼突然掏出手槍頂住她的後頸:"別動。告訴我,熵增率達到多少了?"
槍管的寒意透過白大褂滲進皮膚,林夏卻盯著懸浮在空中的光點矩陣。那些本該隨機運動的分子,此刻正以驚人的規律性排列成螺旋結構,宛如dna雙螺旋的微觀鏡像。
"這是......準晶體結構?"老陳的聲音帶著哭腔,"但熵增過程應該是無序化的,為什麽會出現更高層次的有序?"
霍夫曼的槍口壓得更緊:"我再說一遍,熵增率。"
"儀器讀數紊亂!"林夏盯著瘋狂跳動的儀表盤,突然注意到實驗艙角落的攝像頭正在緩慢轉動,鏡頭對準的不是實驗體,而是他們這群觀察者。"等等,這些分子在......觀察我們?"
話音未落,右側的氮分子容器突然發出刺耳的爆裂聲。防彈玻璃上浮現出蛛網狀裂紋,而那些銀色分子正以違背熱力學定律的方式,聚合成類似眼睛的幾何圖案。更恐怖的是,左側的氧分子開始模仿這種行為,在另一片玻璃上形成對稱的"瞳孔"。
"它們在構建麥克斯韋妖!"林夏突然想起導師遺留的筆記,那個傳說中能逆轉熵增的假想精靈,"隔板移除的瞬間,它們利用觀察獲得的信息進行自我組織......"
霍夫曼咒罵一聲,扣動扳機。但子彈在離膛的刹那懸停在空中,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詭異的靜止——除了實驗艙內的分子雲。林夏看見氧與氮正在以指數級速度混合,卻又在每個瞬間保持著完美的分形對稱,就像一團正在吞噬時間的曼德博集合。
"時間......被熵增率稀釋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凝固的空氣中嗡嗡作響,"當係統熵增到臨界值,時間箭頭就會......"
話未說完,靜止的世界突然劇烈震顫。霍夫曼的手槍掉在地上,槍管裏倒射出未發射的子彈,飛回槍膛。而實驗艙內的分子雲已經膨脹到占據整個空間,每個分子都同時出現在所有位置,形成了愛因斯坦波多爾斯基羅森對的量子糾纏網絡。
老陳突然指著窗外,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響。林夏轉頭望去,隻見實驗室外的走廊正在像融化的冰淇淋般扭曲,天花板上的應急燈依次熄滅,卻又在熄滅的同時亮起,形成一種詭異的疊加態。遠處傳來模糊的槍聲,卻像是從過去和未來同時傳來的回響。
當林夏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張金屬椅上。昏暗的燈光下,霍夫曼正在調試一台老式膠片放映機,牆上跳動著模糊的黑白影像:那是1945年的三一核試驗現場,蘑菇雲升騰的瞬間。
"知道為什麽選擇氧氣和氮氣嗎?"霍夫曼頭也不回地說,"地球大氣的主要成分,生命存在的基礎。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讓整個生物圈經曆一次完美的熵增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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膠片突然卡住,屏幕上定格住核爆中心的高溫電離區。林夏這才注意到房間四周堆滿了鉛箱,每個箱子上都貼著放射性警示標誌,還有用俄文寫的"熵增教會"字樣。
"二戰末期,納粹的物理學家曾接近過熵增的本質。"霍夫曼轉動放映機手柄,畫麵跳轉到一張泛黃的合影,中間那位佩戴卍字袖標的科學家正在擺弄兩個金屬盒,"他們認為,熵增不是物理現象,而是上帝給人類的啟示——一切有序都終將歸於混沌,這才是宇宙的真理。"
林夏感到後頸一陣刺痛,這才發現自己戴著某種神經抑製項圈,電極正貼在延髓位置。霍夫曼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著實驗艙的實時畫麵:此刻的分子雲已經演化出複雜的層級結構,外層是規則的晶體 attice,內核卻是沸騰的等離子體,形成了宏觀與微觀的悖論共存。
"看這個熵增率曲線。"霍夫曼用紅筆圈出某個峰值,"當達到1.4142時,出現了遞歸分形,就像宇宙大爆炸後的暴脹期。我們的教會稱之為"神聖熵值",那時所有的可能性都會同時發生,時間和空間將不再存在界限。"
突然,整座建築開始劇烈搖晃。林夏透過鐵窗看見,遠處的城市正在經曆某種超現實的解構:摩天大樓的玻璃幕牆同時呈現破碎與完整的狀態,街道上的行人像幽靈般在不同位置閃爍。天空中漂浮著多個月亮,有的正在升起,有的已經殘缺。
"他們來了。"霍夫曼的聲音帶著近乎虔誠的顫抖,"當熵增突破臨界值,麥克斯韋妖就會降臨,成為新宇宙的造物主。而我們......"
他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實驗室的鐵門被某種無形力量撕開,那些本該在實驗艙內的分子雲此刻正以氣溶膠形態湧進來,每個分子都散發著幽藍與銀白的光芒。林夏看見分子流中隱約有類人形的輪廓,它們的"身體"由無數粒子的疊加態構成,每走一步都在創造與毀滅之間切換。
霍夫曼舉起手槍射擊,但子彈穿過那些虛影,擊中了身後的放映機。膠片突然燃燒起來,火苗同時向上和向下蔓延,在空氣中留下一串永恒燃燒的火焰。分子雲組成的"生物"伸出手,指尖接觸到霍夫曼的瞬間,他的身體開始迅速熵增——皮膚褶皺如快速播放的衰老視頻,骨骼化作塵埃,衣服卻保持著筆挺的西裝形態,懸浮在空中。
林夏閉上眼,等待著同樣的命運。但預想中的分解沒有到來,反而有某種清涼的能量流順著項圈的電極湧入大腦。她睜開眼,看見那些分子生物正在用光點書寫公式,空氣中浮現出歐拉恒等式的全息投影,卻在等號後跟著一串不斷變化的虛數。
"你們......是導師說的熵靈?"她試著開口,發現項圈已經消失,"為什麽救我?"
作為回應,分子流形成了導師的臉,雖然由無數粒子組成,卻帶著溫暖的微笑。那些光點湧入她的腦海,帶來一連串超越時空的記憶:宇宙大爆炸時的原始等離子體,寒武紀海洋中的第一個細胞,廣島核爆時的中子流,以及此刻正在坍縮與膨脹並存的地球。
"熵增不是終點,而是意識的載體。"導師的聲音在她腦內回蕩,"當有序與無序達到平衡,生命就會突破維度限製。現在,你必須做出選擇:是讓地球成為熵增的祭壇,還是成為新宇宙的錨點?"
林夏望向窗外,看見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在發生著量子疊加現象:這裏正在下暴雨,十米外卻陽光燦爛;某棟樓的居民同時處於出生、衰老和死亡的狀態。而在更遠處,實驗艙的位置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克萊因瓶,瓶中裝著正在吞噬自身的莫比烏斯環。
她握緊了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量子密鑰,那是導師臨終前塞給她的東西,上麵刻著小小的熵增符號。遠處傳來熵靈們的集體低語,那是無數個平行宇宙的聲音在共振。
"我選擇......平衡。"她說著,將密鑰插入身邊的控製台,"但首先,我要搞清楚,誰才是真正的麥克斯韋妖。"
控製台在接觸的瞬間亮了起來,全息屏上浮現出整個實驗室的能量分布圖。林夏驚訝地發現,熵增的源頭並不在實驗艙,而是來自地下深處——那裏有個巨大的環形結構,正以反物質能量維持著某種逆向熵流。
"地下五百米,冷戰時期的秘密核設施。"導師的影像在屏幕上閃爍,"當年他們試圖製造可控熵增武器,卻意外打開了連接高維的通道。現在,那個通道正在被熵增教會利用,作為召喚"熵主"的祭壇。"
地麵突然裂開,露出直通地下的金屬階梯。分子雲組成的扶梯延伸而下,每個台階都在虛實之間切換形態。林夏深吸一口氣,踏入階梯的瞬間,時間流速再次紊亂:她感覺自己同時邁出了第一步和最後一步,既年輕又蒼老。
地下設施內的景象堪比超現實主義畫作:牆壁上凝固著液態金屬的瀑布,每個水滴都包含著不同時間的倒影;中央祭壇上懸浮著十二個金屬盒,正是當年納粹實驗的複製品,每個盒子上都刻著不同語言的"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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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靈們突然加速聚集,在祭壇上方形成旋渦狀的能量場。林夏看見霍夫曼的"殘骸"——那套懸浮的西裝——正在祭壇中央漂浮,領口別著的徽章發出詭異的紅光,那是熵增教會的標誌,形如扭曲的克萊因瓶。
"他們想利用人類的恐懼情緒作為熵增燃料。"導師的聲音變得急促,"當集體意識陷入無序,現實就會解構。你必須摧毀中央控製器,恢複熵增的自然速率。"
林夏衝向祭壇,卻在觸碰到控製器的瞬間,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開。周圍的十二個金屬盒同時打開,釋放出不同年代的氣體分子:有侏羅紀的甲烷,有工業革命時期的二氧化硫,還有未來世界的氟利昂。這些分子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代表人類文明的"汙染雲",帶著刺鼻的化學氣味。
更恐怖的是,每個分子都附著著人類的負麵情緒:恐懼、貪婪、仇恨,如同黑色的寄生蟲。它們開始向林夏湧來,試圖鑽進她的鼻腔。千鈞一發之際,熵靈們組成防護盾,用純淨的氧氮混合氣體對抗汙染雲。
"去拿那個盒子!"導師的影像指向祭壇角落的青銅盒,上麵刻著古老的楔形文字,"那是蘇美爾人記錄熵增的神器,裏麵裝著原始大氣的分子。"
她奮力爬向青銅盒,卻看見盒蓋上的鎖孔正在不斷變化形狀,像是某種活體密碼。林夏突然想起導師教過的熵增密碼學——用分子運動軌跡作為密鑰。她集中精神,將腦海中的熵增率曲線轉化為手勢,在空中畫出複雜的分形圖案。
鎖"哢嗒"一聲打開,盒內逸出的氣體帶著遠古海洋的氣息。當這些原始分子與現代汙染雲接觸的瞬間,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中和反應:黑色寄生蟲般的情緒能量被分解成無害的光子,在空中形成璀璨的星群。
中央控製器開始發出刺耳的警報,顯示屏上的熵增率曲線正在急劇回落。但就在這時,霍夫曼的西裝突然動了起來,領帶化作蛇形纏住林夏的腳踝,徽章紅光投射出巨大的熵增教會教主影像——那是個由無數分子組成的類人形態,麵部是不斷變化的名人麵孔,從希特勒到現代政客,每個都帶著瘋狂的笑容。
"你以為熵增是可以控製的?"教主的聲音像無數人同時說話,"看看你的周圍,人類文明本身就是最大的熵增源!戰爭、汙染、物種滅絕......我們隻是加速了必然的過程!"
林夏感到腳踝的壓力越來越大,視線開始模糊。但就在這時,熵靈們突然匯聚成導師的完整形態,伸手按在控製器上。所有的金屬盒同時關閉,祭壇周圍浮現出愛因斯坦場方程的全息投影,公式中的熵項被替換成了閃爍的愛心符號。
"熵增的本質不是毀滅,而是變化。"導師的實體化影像微笑著說,"就像水會結冰也會蒸發,生命會死亡也會重生。真正的平衡,在於接受無序中的有序,混亂中的美感。"
隨著這句話,控製器發出耀眼的白光。林夏感覺自己被卷入了時間的湍流,看見過去與未來的片段如走馬燈般閃現:童年時的實驗室,導師臨終的病床,未來自己成為諾貝爾獎得主的場景,以及某個平行宇宙中人類與熵靈共生的世界。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實驗室的急救床上,警報聲已經停止,實驗艙內的氣體分子正在均勻混合,呈現出靜謐的淡紫色。老陳正在調試儀器,霍夫曼則被綁在一旁的輪椅上,眼神空洞,似乎失去了所有記憶。
"成功了。"老陳遞給她一杯熱咖啡,"熵增率回歸正常,那些......異常現象都消失了。但有件事很奇怪......"
他指向實驗艙,林夏驚訝地看見,均勻混合的氣體中,偶爾會浮現出短暫的分形圖案,就像宇宙在偶爾調皮地眨眼睛。
"也許,這就是宇宙的幽默感吧。"她輕聲說,握住口袋裏的青銅盒,感受著裏麵遠古分子的微弱震動。窗外,陽光穿過雲層,在地麵投下整齊的光影,卻又在風拂過樹葉時變得斑駁。
遠處,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們正魚貫而入,準備接管現場。林夏站起身,看見自己的影子與熵靈們的光點重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既真實又虛幻的輪廓。她知道,這場關於熵爭的戰爭遠未結束,但至少,今天,他們守住了有序與無序之間的平衡。
而在某個更高維度的空間裏,無數個林夏同時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有的成為熵增教會的信徒,有的與熵靈融合成新的生命形態。但在這個宇宙中,她選擇了繼續探索,在熵增的迷宮裏,尋找那道名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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