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策馬衝進皇宮時，天邊最後一抹霞光正被暮色吞沒。風卷著衣角撲在臉上，像極了那年初入宮門時的驚惶。
    侍衛一路引我直奔慈寧宮，遠遠便見謝婉柔立在廊下，手中握著一卷泛黃的賬冊。她身著素色常服，卻掩不住眉眼間的肅然。
    “你來得正好。”她將賬冊遞給我，“雲逸塵方才送來，說是從蕭家老宅地窖裏挖出來的。”
    我接過賬冊，指尖觸到紙頁的一瞬，竟微微發涼。翻開第一頁，熟悉的謝家花押赫然在目。
    “這是……”我心頭猛地一跳。
    “謝家與蕭家往來的舊賬。”謝婉柔低聲說，“涉及漕運、鹽鐵、甚至還有兵械買賣。”
    我盯著那行字，喉頭一時幹澀。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謝家隻是個書香門第，沒想到……
    “你早就知道？”我抬頭看她。
    她輕輕搖頭：“我隻知道父親曾與蕭家有舊，但沒想到牽扯如此之深。”
    我沉默片刻，低聲道：“這賬本若公開，恐怕會掀起一場風波。”
    “我知道。”她目光沉靜，“所以才請你來商議。”
    我攥緊賬冊，掌心沁出一層薄汗。若將此事公之於眾，謝家勢必受牽連。可若隱瞞不報，便是欺君之罪。
    “我會親自去問雲逸塵。”我終於開口。
    她點頭：“他正在偏殿等你。”
    我轉身欲走，卻被她輕聲叫住。
    “清歡。”她望著我，眼中似有千言萬語，“不管你怎麽選，我都信你。”
    我微微一笑：“我知道。”
    夜色漸濃，偏殿燈火通明。我推門而入時，雲逸塵正斜倚在案前，手裏把玩著一枚玉佩，神情閑適得像是在品茶聽曲。
    “來了？”他抬眼笑看我，“我還以為你要再遲些。”
    我走到他對麵坐下，將賬冊攤開：“這些都是真的？”
    他輕歎一聲：“一字不假。”
    我盯著他的眼睛：“你為何要把它交出來？”
    他收起笑意，神色難得認真：“因為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我心頭一震。
    他繼續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算離開京城？可你若真走了，這朝堂上的暗流誰來製衡？謝家需要你，顧言澈也需要你。”
    我怔住。
    “我知道你想過自由的日子。”他聲音柔和了幾分，“可你若真放下這一切，心裏能安生嗎？”
    我無言以對。
    他忽然笑了：“況且，我這邊還缺個軍師呢。”
    我忍不住輕哼：“你還想拉我下水？”
    “這不是幫你找點事做麽？”他眨眨眼，“再說，雲家也要換新主人了。”
    我愣了一下：“你要接管雲家？”
    他聳肩：“老爺子退位讓賢，我也該擔起責任了。”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比從前更讓人捉摸不透。那個總愛穿華服、搖折扇、滿嘴玩笑話的紈絝子弟，不知何時已悄然蛻變。
    “那你打算怎麽做？”我試探地問。
    他眸光微閃：“先整頓內部，再推行改革。”
    我挑眉：“你就不怕那些老臣不服？”
    他輕笑：“他們不服也得服。”
    我低頭看著賬冊，心中思緒翻湧。或許正如他所說，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好。”我終於抬起頭，“我陪你。”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卻又很快收斂：“我就知道你會答應。”
    我合上賬冊，起身道：“那你先讓我去把這件事處理完。”
    他點頭：“快去快回，我這邊的事也等著你。”
    我走出偏殿時，夜風正拂過簷角銅鈴，叮咚作響。遠處傳來守夜人的梆子聲，一下一下，敲碎了心頭的猶豫。
    三日後，雲家大堂內，香煙嫋嫋。
    雲逸塵身著玄色錦袍，站於祖宗牌位前，雙手捧香，神色莊重。
    “今日承襲家主之位，願不負列祖列宗所托。”他緩緩跪下，叩首三拜。
    身後站著的幾位長老神色各異，有人欣慰，有人憂慮，也有人冷眼旁觀。
    禮成後，眾人移步議事廳。雲逸塵高坐主位，目光掃過堂中眾人。
    “諸位。”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雲家這些年雖富甲一方，但根基不穩，外敵環伺。今日我既為家主，自當銳意革新。”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率先開口：“少主，雲家向來循規蹈矩，貿然改革恐生意外。”
    雲逸塵笑了笑：“老太爺說得是，可如今世道變了，咱們也得跟著變。”
    另一名中年男子皺眉：“少主打算怎麽改？”
    “第一，調整稅製。”雲逸塵從容道，“第二，打通南北商路；第三，扶持新興行業。”
    此言一出，堂中頓時議論紛紛。
    “少主是要動祖宗規矩啊。”先前那位老者沉聲道。
    雲逸塵不慌不忙：“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一味守舊，遲早會被時代淘汰。”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你們若不信我，不妨看看過去這幾年，我經手的幾樁生意。”
    堂中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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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一名年輕商人突然開口：“屬下願意支持少主！”
    接著，又有幾人附和。
    雲逸塵嘴角微揚：“多謝各位信任。”
    那位老者歎了口氣：“罷了，既然大家都信你，我們這些老骨頭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雲逸塵起身抱拳：“多謝諸位長輩包容。”
    散會後，幾名心腹圍上來。
    “少主今日真是氣度非凡。”一人讚歎。
    雲逸塵笑著擺手：“別高興得太早，這才剛開始。”
    他望向窗外，夕陽灑在庭院中，金光燦爛。
    “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頭。”他低聲說。
    夜幕降臨，雲家書房燈火通明。
    雲逸塵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封密信。信上寥寥數語，卻讓他眉頭緊鎖。
    “果然，有人已經開始動手了。”
    他輕歎一聲，將信折好，放入袖中。
    門外傳來腳步聲。
    “少主，沈姑娘到了。”侍從稟報。
    “請她進來。”他收起心緒，露出一貫的笑意。
    門推開，我走進來，目光落在他身上。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我開門見山。
    他輕笑：“你也收到消息了吧？”
    我點頭：“有人在煽動商戶抵製新政。”
    他靠在椅背上，神色莫測：“有趣，動作倒是挺快。”
    我走到他對麵坐下：“你打算怎麽辦？”
    他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就讓他們嚐嚐我的手段。”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比我想的還要危險得多。
    “小心行事。”我提醒道。
    他挑眉：“你這是關心我？”
    我翻了個白眼：“我是怕你搞砸了，還得我收拾爛攤子。”
    他哈哈一笑：“放心吧，我可不是那麽容易被打倒的人。”
    我看著他，忽然想起謝婉柔的話——
    “他欣賞你，也願意為你承擔風險。”
    或許，這次聯手，才是真正的開始。
    “對了。”他忽然道，“你那邊如何？”
    我一愣：“什麽？”
    “謝家的事。”他漫不經心地說，“賬本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我沉默片刻，低聲道：“我會親自去跟太後解釋。”
    他點頭：“也好。”
    我起身準備離開，卻被他叫住。
    “清歡。”他看著我，眼中帶著幾分探究，“你真的決定留下來？”
    我回頭看他，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他輕輕一笑：“那我等你。”
    我轉身離去，夜風撲麵而來，吹亂了鬢邊青絲。
    前方，燈火闌珊處，是一場新的風暴。
    我迎風而立，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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