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門閥的問題不隻是南唐的問題，四國都有世族坐大，把持朝廷的問題。
    畢竟晉朝初立的時候，就有世家的擁護和支持。後來晉朝亡國，曾經擁護晉朝的那些世家也從中出了不少力。
    現在距地稱皇的國家當初都是有世家助力，天下未一統，局勢不穩定的情況下，也沒有君主敢直接對世家出手，唯恐支持自己的勢力轉投他家，或起動亂，致使自己功虧一簣。
    現在四國鼎立，各國根基已穩，再想對付世家時已無從著手。朝堂之上的官員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且多數為實職，寒門終究難出貴子。
    各個有擁立之功的世家早已在國內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世家的問題也就一直擱置了下來。隻是到了楚惜顏這一代，天下英才輩出，四國之間局勢微妙，不知何時就會變成真正的亂世之局。世家的問題也就迫在眉睫了。
    楚惜北看向公冶源，他還是一臉的溫潤淺笑，聽著兩人爭論。
    楚惜顏看不出什麽，收回了目光。
    他代表的應該是楚惜北的態度，楚惜北毋庸置疑是想動世家的。從他近幾年極力推行“唯才是舉”，選用提拔了大量的寒門子弟就可以看出來。
    隻是沒人知道楚惜北想做到哪一步，這些才子不知道，世家門閥也不知道。
    楚惜顏又掃過幾個代表世家出麵的人，他們或麵無表情，或臉色難看。
    削減私軍，應該隻是一個小小的試探，用來試探楚惜北的底線。
    義正言辭要求削減私軍的人反而可能是站在世家那一邊的。
    削弱世家勢力是大勢所趨，世家想要知道的是楚惜北想做到什麽程度，然後從中周旋，最後相互妥協退讓，得出一個讓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這就是政治。
    旁邊的燕軒俯下身低聲道：“要求削減私軍的是楊浦和的門徒黃元嘉，寒門出身。另一個名為章俊捷，也不是世家子。”
    北霄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他根基不在南唐，能掌握的關於南唐局勢的信息終究還是太少，很多時候微妙的小事就預示日後的翻天覆地，沒有足夠的信息他很難去猜測。
    身邊的這個女人肯定知道的更多，隻不過她絕不會說。這女人口風很緊，交談時說起著名的人物她還會評論幾句，一旦涉及南唐朝堂，涉及到真正重要有用的東西時，她就笑而不語。任北霄如何試探，也不能從她口中得到一個字。
    果然，現在也是一言不發。北霄側頭看了楚惜顏一眼，心中無奈頓生。
    這麽多天也沒扒出她什麽身份，反而覺得自己的性情行事被人看了個透徹。
    楚惜顏不知道身邊之人心裏的百轉千回，她還在想楚惜北。
    “我以為楚惜北今天回來。”她開口道。
    若這是公冶源入南唐仕林的第一戰，楚惜北沒有理由不來。
    北霄笑道：“看來公冶先生不得太子殿下的寵愛啊。”
    這當然是調侃，公冶源來南唐之後幾乎與楚惜北形影不離，隻是避開了公開的場合。譬如前幾日的宮宴，公冶源就沒有前去。
    “他沒想昭告天下。”楚惜顏沉吟道。“不對，公冶源現在已經藏不住了。”
    “欲蓋彌彰。”北霄道。“他想營造公冶源與他並不親近的假象。”
    楚惜顏疑惑地看著他：“他為什麽這麽做。”等著其他人來挖牆角？
    北霄一攤手：“我瞎猜的。”
    “……”
    “那你說還有其他的解釋嗎？”
    楚惜顏氣道：“還可能被事務耽擱了。”
    這話楚惜顏自己都不信，楚惜北是太子，能讓他耽擱的人隻有南唐帝。
    可是對於南唐帝的召見，北霄不清楚，她是清楚的，她的太子皇兄每個月都要拒絕十次八次的。為了雅林集會拒絕一次，也不算什麽。
    “我又不是楚惜北，哪裏知道他想怎麽做。”北霄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公冶源的身上。
    這是一種很失禮的坐姿。所幸他們所處的位置偏僻，場中有激辯正烈，沒人注意他們這邊。
    黃元嘉與章俊捷爭論了許久，也沒有結果。這是很正常的，政見不和，一個人是很難說服另一個人。能參加雅林集會的人又都是善辯之人，即使無理，也能狡辯出三分來。
    接下來就是其他人發表自己的意見，支持私軍不可削的也有，支持削減私軍的也有，看起來支持削減私軍的人要多於另一方。
    公冶源卻一直沒有說話。
    楚惜顏注意到朱誌明多次看向公冶源，試圖看出公冶源對於此事的態度，但是都徒勞無獲。
    公冶源旁邊的人似乎也在問他，楚惜顏看見他笑著搖了搖頭。
    她正打算收回自己的目光，卻見公冶源往這邊看了一眼，怔了一下，然後對她頷首致意。
    楚惜顏扯了扯唇角，就當回禮了。
    公冶源見狀輕笑了一聲。他旁邊坐著薛家的薛元正，好奇地問道：“先生為何發笑？”
    公冶源回道：“剛剛看到了一位友人。”
    楚惜顏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公冶源冠上了友人之名，轉過頭對北霄說道：“公冶源好像沒有開口的意思。”
    “他不開口也會有人請他開口的。”
    北霄話音剛落，就見一個青衫公子站了出來，對四周拱手一禮，說道：“我來集會之前聽說‘天下第一智’公冶源先生也來了，我等如今各執己見，不如請公冶先生點評一番，讓我等有幸聽公冶先生高見。”
    四下的小聲議論驟然息了，落梅院一時鴉雀無聲。
    青衫公子很滿意這種結果，抬手又對公冶源行了一禮：“公冶先生請。”
    北霄一笑：“又一個不滿意他的。”
    “公冶源今年不過弱冠之齡，難免有人覺得他名不副實，心生不服。”楚惜顏回道。
    那青衫公子言語之間並無敬意，頗有一些挑釁的意味，當眾請公冶源點評，大有逼公冶源說話之意。
    你來都來了，不敢說話，難道是徒有虛名之輩？青衫公子緊緊盯著公冶源。
    公冶源麵不改色，笑意依舊，在眾人矚目之下款款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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