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他會什麽？”北霄問道。
    “我猜啊。”楚惜顏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猜他什麽也不會說。”
    果然，公冶源語氣平和，聲音溫潤卻有力地說道：“在下初到南唐，本不敢唐突。不過既然這位公子想問，在下就略表拙見。”
    “隋帝時確為世家所害，致使亡國。然隋帝殘暴不仁，民不聊生，世家支持義軍也是為免民生疾苦。剛剛黃公子以隋帝亡國為由，認為私軍應該削減，在下認為不妥。”
    黃元嘉冷哼了一聲，自語道：“又一個世家派的。”
    他聲音小，連旁邊之人都聽得模糊，疑惑道：“元嘉，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黃元嘉斂了情緒，回道。
    公冶源接著說道：“在下認為世家的問題在於皇室與世家之間的製衡。”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啞然地看著公冶源。
    公冶源麵不改色，仿佛沒意識到他剛剛說了何等驚世駭俗之事。
    楚惜顏卻笑了，對北霄說道：：“他身上還是有一點值得我欣賞，膽量過人。在這種場合妄議皇室……”
    “我倒覺得不算妄議，世家之事如今牽一發而動全身，可能唯有製衡才是上策。”北霄道。
    “製衡是個法子，但是他不該在這種場合說。不過，南唐帝確實不敢拿他怎麽樣。”楚惜顏歎息了一聲，“有名聲就是好啊。”憑公冶源的才名，無論他說什麽，南唐帝都不會將他如何，他說的越多，南唐帝越要把他當成座上客。這才能有禮賢下士的好名聲，得以聚天下之英才。
    “清悅若是想出名，大可上前一述。雅林集會可是成名的好地方。”
    “不敢在公冶先生麵前班門弄斧。”
    楚惜顏與北霄說笑了幾句，又專心聽起了公冶源論策。
    “私軍不是真正的問題，朝堂才是，官宦多為世家子實在無益於國家……”
    “如今局勢微妙，唯有皇室與世家相互扶持，才能有一爭之力。”
    公冶源侃侃而談，最後道：“隻是在下拙見，不敢妄議國政。”
    說罷，他施施然坐下，拿起茶杯，卻隻沾了沾唇邊就放了回去。
    周圍人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楚惜顏卻看到了。她側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果然，北霄的那杯也和沒動過一樣。
    銀山白尖，也算好茶了。楚惜顏暗歎，真是挑剔。
    “說了半天還跟什麽都沒說一樣。”楚惜顏感慨道。
    他說話時帶上了皇室，旁人就不敢再多說什麽。言語中庸，偏偏還挑不出什麽錯來，難道要挑他妄議皇家？那豈不是顯得自己懼怕權貴，青衫公子咬牙暗恨，卻不能再站出來說什麽。
    製衡之道，皇室一直都有所踐行。誰也不好說對和錯，畢竟是皇室做的事。公冶源敢說，因為他盛名在外，不懼皇室。但是他不一樣，他來雅林集會為的是名，謀的是利，要的是一個入仕途的機會。在入仕之前，落一個妄議皇室的罪名就不好了。
    公冶源如此一說，世家的問題也就不好再討論。眾人連換了幾個議題，但都興致缺缺。
    楚惜顏和公冶源聽得也倍感無聊。
    “本來也沒期待能聽到什麽，但是這般實在無聊。”楚惜顏又倒了一杯茶，銀山毛尖確實不是頂級，所幸她從來不挑這個。
    “我倒不覺得無聊，我本就是為清悅而來。有清悅在，怎會無聊？”
    楚惜顏早就習慣他日常一撩，素手舉杯一抬：“打住。”
    北霄作出傷心的模樣：“我是真心所言，清悅卻偏偏不信。”
    楚惜顏誠懇道：“我說打住也是真心之言。”
    “……”
    燕軒在後麵憋笑憋得辛苦，他難得看見主上無言以對，向來沒人敢如此對主上說話。隻有清悅姑娘，對主上言語不善，主上卻不以為杵。
    楚惜顏也樂得看北霄無奈，她看著北霄的表情笑彎了眉眼，突然道：“你是易容的吧，是人皮麵具嗎？”
    “是，一點小手段。”北霄碰了碰自己的臉，手指劃過的感覺與真實的皮膚幾乎無異。“清悅也是吧？”
    “嗯，偶然所學。”楚惜顏點頭。
    北霄剛剛的笑容和傷心看起來毫無破綻，這種易容術絕不是小手段。楚惜顏學的是師門傳承的易容術，按典籍所載，應該不會師門之外的人還會這種易容術。
    在楚惜顏心中，北霄的真實身份越發的神秘。
    北霄也同樣在想，如何才能偶學到這種不傳之秘。難道是那個人收的徒弟？北霄目光深沉地看著楚惜顏。看不出出處的武功，頂尖的易容術，對天下局勢了若指掌。還有，北霄掃過院中議論的眾人，對朝政的關心與見解。
    這樣的人又是一個女子，北霄隻能想到一個地方。除非她出身於天機閣，可是天機閣門人應該已經入世，而且聽說是個男人。
    北霄偷偷瞟了一眼楚惜顏胸前，看起來挺自然的，天機閣的門人大概也不會這麽無聊吧？
    他正想著，楚惜顏敲了敲桌子，問道：“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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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什麽。”北霄不留痕跡地收起自己的心思，“最近無事，又能去找清悅飲酒了。”
    “大半夜進我的院子，我不要名聲啊。”楚惜顏拒絕道。金桂露雖好，但是她這幾天事情太多，晚上也要去“風信匣”總部，實在不能像之前一樣作為了。
    北霄一怔：“我以為清悅是不在意這個的。”
    他驚奇地上下看了一圈楚惜顏，仿佛今天才認識了她一樣。
    楚惜顏當然不在意名聲，但是她在意自己的行蹤被人知道。
    楚惜顏斜了一眼：“我也要嫁人的。”
    北霄遲疑道“是你要嫁人，還是方憶涵要嫁人？”
    “方憶涵，反正也是我，都差不多。”楚惜顏答道。
    北霄覺得差多了，她隻是假扮方憶涵，怎麽還要替她嫁人？
    不管是她還是方憶涵，應該都不會甘於像普通女子一樣相夫教子，困於後宅。
    他慢了一步才意識到她的真正意思：“你是想要方憶涵這個身份消失？”
    “嗯，我不可能一直用這個身份的。”楚惜顏示意他看周圍偶爾投過來的異樣眼神，“還是不太方便。”
    北霄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才道：“定了人選？”
    過幾日就要人盡皆知了，楚惜顏覺得告訴他也無妨：“滎陽人，具體我也沒問，就是要遠嫁，可以消失的無聲無息。”
    她看了一眼北霄，疑惑道：“怎麽了？”
    “沒事，就是有點驚訝，你居然會選擇這種方式離開方家。”北霄答道。
    “當然是越正常的方式越好，被人察覺異樣就不好了。”
    楚惜顏低頭又飲了一口茶，北霄看著她，目光微暗，突然勾起唇角一笑，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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