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顏似夢似醒地坐在水裏，這種感覺很奇妙。你似乎是醒著的，但是外界又理你很遠。你仿佛被困在身體的牢籠裏，看著外麵發生的一切，卻又觸碰不到。
    日夜兼程之後難得的心靜與歇息，直到書墨叫醒了她。
    書墨附在她耳邊輕喚了一聲：“殿下。”
    楚惜顏從朦朧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輕哼了一聲：“嗯？”
    書墨溫柔的笑了，聲音輕柔至極，像哄孩子一樣：“殿下，再過一會兒水該涼了。”
    楚惜顏張開的雙眼裏麵全是未醒的迷茫，她保持了一會兒這樣的神態，又合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清明。
    書墨道：“殿下去塌上歇息？”
    楚惜顏“嗯”一聲，算是答應了，書墨將早已準備好的衣服拿過來。
    楚惜顏接過來：“我自己來就行了。”因為許久未言的緣故，她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她清了清嗓子，問道：“南唐的使者回去了嗎？”
    書墨立刻會意，回答道：“回去了，婚期定在了一月初五。”
    “有些急了。”現在離一月初五不足三個月，以楚惜北的身份，婚期不應該這麽近的。
    “聽說是太子殿下要求的。”書墨頓了一下，笑著道：“看來殿下很喜歡未來的太子妃呢。”
    “或許吧。”楚惜顏不可置否，她此時已經穿好了宮裝。精致的深藍色宮裝襯得她的皮膚越發白嫩，微微潮濕的長發輕挽在身後。或許是因為剛剛從休息中清醒的緣故，楚惜顏的神色有些漠然，語氣莫名：“一月過去，很快就要開春了。”
    書墨有些不解，接著說道：“是啊，快開春了。到時候天茫山上的桃花也該開了，閣主這一次要回去看嗎？”
    楚惜顏搖搖頭：“哪有那個時間。”
    書墨這時候才明白她的意思，試探地問道：“明年春天會出事？”
    楚惜顏道：“十有八九。”
    書墨卻沒有再問，溫聲說道：“殿下看起來心情不好，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楚惜顏微微一愣：“這麽明顯嗎？”
    書墨臉上還是溫柔的笑容，回答道：“有一點，殿下這次回來和平時不在一樣。”她很快又解釋道：“應該隻有親近的人才能看得出來。”
    楚惜顏搖頭：“是隻有你才看得出來吧。”
    書墨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追問道：“是因為那個原因嗎？”
    “不是這個……”楚惜顏頓了一下，想起離開朝寧前見的那個男人，片刻後才說道：“是因為其他的事情。”
    她露出一個寡淡的笑容：“一件也許我以後會後悔的事情。”
    書墨訝然地眨眼：“殿下也會有後悔的事情嗎？”
    “因為沒有順心而為吧。”楚惜顏答道。
    書墨難得皺起了眉，她正幫楚惜顏擦拭著頭發，動作沒有停，看起來卻有著沉重的意味。楚惜顏沒有說話，她也沒有說話。直到她幫楚惜顏拭去頭發上的濕意之後，才開口道：“無論殿下想做什麽，天機閣都會成為殿下的支撐。”
    書墨站在楚惜顏身後，笑意溫柔：“書墨也會支持殿下的。”
    楚惜顏失笑：“就算是這樣，也不能任性啊。”
    書墨微微一笑，心中的話卻未出口：殿下想做的事情，怎麽能算是任性呢？不過這實在不是以她的性情能說出的話。
    楚惜顏有些奇怪地問道：“司琴呢？”
    “殿下不是要肅清晉和殿嗎？司琴已經著手去做了。”
    “她早就想這麽做了吧?”楚惜顏眼底隱約有了笑意。
    書墨笑道：“是啊，她總是抱怨晉和殿漏得和篩子一樣，誰都能過來撈上一把。”
    楚惜顏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沒那麽嚴重吧？”
    書墨掩唇：“哪有那麽嚴重，她就是不喜歡殿裏麵有其他人的眼線。”
    “總是有人盯著的確不舒服。”楚惜顏揮了揮手，說道，“以後哪一宮的眼線也不必留著了。”
    書墨問道：“不必再像以前一樣遮掩了嗎？”
    “沒什麽意義了，總是畏畏縮縮，誰都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楚惜顏狀似苦惱的說道。
    “知道了。”書墨答應道，“殿下放心。”
    書墨將最後一隻簪子戴在楚惜顏頭上，遲疑了一下說道：“殿下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楚惜顏不甚在意地反問道：”哪裏不一樣了？”
    “很多地方。”書墨似乎有些高興，笑意更濃，“我以為殿下會和以前一樣說‘不必去管’呢。”
    “以前是因為很多時候都是初一代替我留在宮裏，怕被人發現罷了。”楚惜顏解釋道。
    “現在不怕了嗎？”
    “沒什麽可怕的了。”楚惜顏靠在美人榻上，一隻手撐著側臉，雙腿隨意地搭著，姿勢極為瀟灑。“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站在我的太子皇兄麵前告訴他，在下天機閣閣主，這麽多年多謝指教了。”
    書墨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殿下……”殿下似乎變得更加靈動了些，以往萬事不過心的行事作風也變了，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但是這樣真好，書墨想到。她心思細膩，比司琴要更了解楚惜顏。
    殿下很多時候並不開心，書墨因此頗為憂心。在她看來，像殿下這樣的公主殿下，應該備受寵愛，盛名遠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受盡謠言的構陷。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楚惜顏的責任心太重了。前任閣主過世之後，她就將所有的責任都壓在了自己身上。
    書墨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有必要，楚惜顏會願意犧牲自己來保住天機閣千年的聲名與傳承。她時刻想著要經營好天機閣，尋得真正的明主，決不能讓北星乾失望。
    除此之後，對於其他的事情，楚惜顏都不是很在乎。沒有得失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代表著一個人幾句無欲無求。而無欲無求的人如何獲得樂趣呢？
    書墨希望楚惜顏和同齡的少女一樣，活潑靈動，至少要有自己的樂趣。這個期望放在楚惜顏身上似乎沒有實現的可能，但卻是書墨真正期望著的。
    沒想到楚惜顏去了一次吳越，毫不在意的心情似乎退去了一些。
    書墨借著楚惜顏的玩笑話笑了起來，她其實不是為楚惜顏的話而笑的。她真正高興的是，她的殿下，似乎終於染了些人氣。不再像原來那般，看似喜或怒，實則心底並沒有起什麽波瀾。
    書墨覺得，自己之前的期望似乎也算不上不可能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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