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奇地問蕭北景：“你怎麽會做菜的？”就算是他被幽禁東宮的時候，應該也沒有機會自己親自下廚。
    蕭北景有條不紊地將食材切好，回答她：“請先生是要付出代價的。”
    “請先生？”楚惜顏道，“教書先生？”
    蕭北景笑了笑：“算是吧？”
    “不知道哪位先生能讓你親手做飯？”
    “很厲害的先生。”蕭北景半開玩笑道，“學費交得很值。”
    楚惜顏旁敲側擊了好一番，他也不肯說，最後說道：“他大概不會願意我說出來。”
    楚惜顏也不好再問了。
    做了幾個菜之後，蕭北景做了一道銀絲湯。雖然該有的食材不夠，但是與南唐宮廷的做法仍然相似。
    他輕輕把碗放在楚惜顏麵前，楚惜顏聞到香氣抬頭一看，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金黃的湯底上浮著銀白色的粉絲，幾點翠綠色在湯麵上點綴，看起來誘人無比。
    “銀絲湯！”
    蕭北景道：“這地方沒有銀魚，我用其他的魚肉代替的，味道會差一些。”
    楚惜顏仰頭笑眯眯地道：“聞起來就這麽香，味道肯定不會差的。”
    她臉上蹭到了一塊灰，在雪白的皮膚上顯得異常明顯。蕭北景覺得有些滑稽，明明聽聰慧的一個人，做這種事情卻顯得笨手笨腳。
    說到底，她也是被寵著長大的。即使南唐皇室不寵她，在天機閣她大概也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
    楚惜顏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去喝湯，喝了一口抬起頭，不吝誇獎，笑眯眯地道：“好喝。”
    蕭北景笑起來，抬手去擦拭她臉上的那塊灰，道：“我其實很久沒做過菜了。”大概做得不如燕軒好喝。
    楚惜顏聞言道：“出師了？”
    “早出師了，時間久了他也不肯教。”蕭北景遺憾道：“我本來想請他留在北梁的，但是他不肯。”所幸南唐也沒能留下紀商歌，不然他還遇不到他。
    楚惜顏表示理解：“世外高人嘛，都不會喜歡留在朝堂。”
    紀商歌在南唐當了三年國師也走了，說是國師其實是太傅，也是楚惜北天資過人，這麽短的時間就學有所成。
    蕭北景聞言卻緩聲道：“那天機閣算不算世外高人？”
    “在世人眼中是算的。”楚惜顏道，“但是在你們這些人眼中大概不算吧。不是說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四國據地稱帝，天茫山遠在西南，不在任何一國的領土中，也算王臣？”
    楚惜顏平靜道：“想要一統天下的君主看任何地方都是他的王土。”
    蕭北景道：“但就算在晉朝的時候，天機閣也未稱過臣。”
    楚惜顏臉色古怪：“稱臣才死得更快吧？”天機閣能傳承到現在，除了自身的底蘊，更重要的是天機閣門人從來都退得很快，天下一定，他們就乖乖回天茫山，世間之事再不過問一句。
    等開國皇帝駕崩，或者再過幾代，天機閣才會重新出現在世人眼中，但也隻是偶爾寫句批命之類的。
    總之，在曆代帝王眼中天機閣是無害的，隻有在亂世的時候，他們才會派人下山輔佐天命之人。
    蕭北景輕笑了一聲，說不上是嘲諷還是不屑：“倒是乖覺。”
    他突然像起了興致一般，繼續問楚惜顏：“天機閣曆代閣主之中就沒有想取而代之，稱王稱帝的？”
    楚惜顏想了想，沒在記憶中找到這方麵的記載，便道：“以前是沒有的，以後誰知道呢？”她這一代是沒這種想法的，她本身長在皇室，也不覺得當皇帝有什麽意思。
    她本身就是個沒什麽掌控欲的人。
    蕭北景像找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務，墨眸燦若星辰：“為什麽沒有人想取而代之呢？有天機閣的聲望在，所謂的天命之人必然對天機閣的門人不設防，天機閣如果想對他們下手很容易吧？殺掉天命之人後再扶持幼主為傀儡，等天下一統之後再徹底取而代之，有天機閣的勢力在應該不難吧？”
    他越說越有興致，仿佛恨不得立刻實踐一番。
    楚惜顏喝下最後一口湯，滿足地眯了眯鳳眸，她把碗放下道：“所以不會選你這種人當閣主。”
    蕭北景不服：“你們怎麽知道選的人就一定無欲無求？”
    “這當然是保證不了的。”楚惜顏道，“你沒去過天機閣，去了你就會知道了。天機閣的氣氛很奇怪，尤其是內閣，大抵都是群書呆子，每天研究些星相啊，典籍啊，還真沒什麽需求。在他們眼中，想當皇帝大概挺傻的。”
    挺傻的蕭北景：“……”
    楚惜顏：其實她也覺得挺傻的。
    “對於閣內的很多人來說追求無盡的未知才有樂趣。”她想起天機閣那群每天埋在書堆裏神神叨叨的長老們，“你難道不會好奇嗎？晚上為什麽會有星辰，星辰的軌跡為什麽能以星相之術解讀，為什麽這天下從來都一成不變，循環往複地統一再分裂……為什麽世家永遠高於平民，真的因為他們的血統比較高貴？”
    蕭北景的臉色越來越嚴肅，最後沉聲道：“這些想法可比想當皇帝可怕多了。”
    楚惜顏深以為然：“是啊，不過聽起來都挺有意思的。”她玩笑道：“天高皇帝遠嘛，都是在天茫山上不下山的人，誰知道他們天天在想些什麽？”
    天機閣的人大多都是從山下收養的孤兒，上山的時候年紀都很小，很多人都還不記事，覺得天機閣裏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全然不知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外閣的人還好些，在世間呆久了，也懂得人情世故與俗世規矩。
    蕭北景道：“天機閣跟我想得不太一樣。”
    楚惜顏問他：“你之前覺得天機閣是什麽樣的？”
    “大抵是一群滿口天命如何，喜歡指點江山的老頭子？”蕭北景道。
    楚惜顏斜了他一眼：“你口中的老頭子都是我長輩。”
    蕭北景立刻改口道：“老人家。”
    楚惜顏被他逗得一笑，道：“其實也是有的。研究了一輩子星相天命，眼中便隻有天命了。我倒是不太信的，即使天定也要有人為才行，既然是人為天命天命不可違？”
    蕭北景道：“你在天機閣裏一定沒少挨罵。”
    “我師父不罵我的。”楚惜顏得意一笑，“至於在其他人麵前，我才不會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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