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筠修見他不再說話，微微一笑，接著問道：“不知南唐太子與太子妃前來玉城所為何事？總不會是來敘舊的吧。”
    當然不是來敘舊的。楚惜顏直言道：“我的來意你應該已經猜到了。”
    陸筠修歎息道：“果然是勸降嗎？”
    “算不上勸降，隻是個提議罷了。西陵不可能抵擋得住三國聯盟，再抵擋下去也不過是無謂的犧牲罷了。”楚惜顏道，“剩下的城池給北梁，北梁為西陵提供保護怎麽樣？”
    陸筠修沒想到這提議是由楚惜顏說出來的，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蕭北景。蕭北景沒有絲毫插話的意思，仿佛這種事由楚惜顏決定就好。
    他開口道：“這樣算破壞了盟約吧，到時候北梁就要同時與南唐和吳越為敵了。”
    楚惜顏唇角勾起：“想要更多的利益當然要付出更大的利益。”
    陸筠修卻不太相信：“這樣的代價不值得吧。”
    “而且這提議對我又有什麽好處呢？左右不過是西陵滅亡，我們再抵抗一下，還能讓你們不痛快些，何樂而不為？”
    楚惜顏道：“西陵的將士可以少些傷亡，而你和風將軍都能活下來。”
    陸筠修怔住了：“活下來？”他從未想過能活下來，無論是三國之中誰拿了雲州，都不會允許他活下來。
    甚至於西陵的皇族都沒有存活下來的可能，沒有人會將隱患留下來。
    這提議對他的誘惑不可謂不大，他沒有活下來的打算，他早已做好與西陵共存亡的準備。
    隻是阿雪她很年輕，這些年她為他付出了太多，放棄了太多，她不該再陪他去死了。
    蕭北景懶洋洋地坐在一旁，沒有反駁楚惜顏的意思。
    看來楚惜顏的提議是與他商議過的，他也同意了的。
    那一刹那，他確實心動了。但也僅僅是一刹那罷了，他在心底笑自己，終究還是自私的。
    陸筠修最終搖了搖頭，道：“也不可能將西陵供手相讓，這個提議我無法答應。”
    楚惜顏早就料到他會如此說，心中有些許的惋惜，更多的是早已預料到的釋然。
    她甚至沒有多勸一句，隻道：“既然如此，今日便隻當我是來敘舊的吧。”
    陸筠修笑了笑，神色柔和下來：“這提議對北梁來說並不合算，謝謝你，阿宛。”他看出來了，楚惜顏專程來玉城這一趟，是為了他和阿雪。
    她不想他們死，可惜他是不能活不下去的。
    楚惜顏道：“隻是和提議罷了，何談謝字。”
    她不肯承認，蕭北景還在旁邊，陸筠修也不想戳穿她。隻是他又開口道：“不知道阿宛方不方便，單獨與我談上一談？”
    楚惜顏不知道他此舉是何意，但依舊點了點頭。
    陸筠修放鬆一笑，示意風淩雪出去。風淩雪凝著眉，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出去了。
    楚惜顏側頭去看蕭北景，蕭北景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轉身出去了。
    他沒有看她。
    楚惜顏心中一緊，立刻站起來拉住他。
    蕭北景回頭看她，含笑道：“舍不得我出去？”與平常一般無二。
    楚惜顏卻十分不放心，低聲道：“隻是說幾句話。”
    蕭北景點點頭：“我知道。”他手腕一轉，將依舊從楚惜顏手中扯出來，抬手幫她理了理發絲，笑道：“我在外麵等你。”
    楚惜顏看著他出去，心中隱有不安。
    陸筠修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心中了然，他們不僅僅是聯姻罷了，兩人感情很好，甚至好到蕭北景任由楚惜顏插手國事的地步。
    這樣也好，這樣他想求阿宛的事情也好辦得多。
    楚惜顏懷著隱隱的不安，重新坐下來。
    陸筠修道：“看來阿宛和太子殿下的感情很好。”
    楚惜顏笑了笑，直言道：“我是喜歡他才嫁給他的。”
    陸筠修笑起來，柔聲道：“如此便好，阿雪她之前一直都很擔心你。你一直沒有音訊，她很怕你過得不好。”
    他頓了頓，接著道：“她剛剛那般激動，其實是因為在乎我們當初相處的那段時光，若是別人來找她說這些事，她不會那麽激動的。”
    若別人過來，可能連玉城都進不來。楚惜顏知道陸筠修說的是真的，風淩雪是在乎當初並肩作戰的那段時光的。
    隻是陸筠修要單獨與她談話，必然不是為了說這些。
    她道：“放心，我了解她。隻是你和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麽呢？”她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些，卻不太確定。
    陸筠修有些羞於開口，玉麵微紅，他幾乎從未求過人，更不要提現在還把當年的那點交情拿出來，借此求人。
    但他還是開了口，他微紅著臉道：“我是沒辦法活下去的。就算西陵亡國之後，占領雲州的人不想殺我，我也沒辦法活著。我是西陵的帝王，我不能活著看西陵亡國。”
    他說這些話時，眼神平靜至極，仿佛早已在心中接受了這樣的結局。他接著道：“但是阿雪不一樣，她還年輕，今年才二十有餘。女孩子做的事情她幾乎一件都沒有做過，她一直在為西陵、為馳騁沙場。”
    “我不能再讓她為西陵而死了。”他說。
    楚惜顏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
    陸筠修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緊，他認真地看著楚惜顏，懇求道：“我想請你，在西陵亡國的時候保住阿雪。”
    “她不能陪我一起死。”
    門外的風淩雪尚不知陸筠修做的什麽打算，她在門外焦急不安地踱步，不時眼神不善地等著蕭北景。
    畢竟他是敵國的太子。
    蕭北景靜靜靠在一根朱漆柱子上，麵無表情。
    他大概猜得到陸筠修會對楚惜顏說些什麽，不外乎是為了風淩雪。他隻是在想，楚惜顏會怎麽回答，畢竟是陸筠修在求她。
    這樣的想法讓他心情煩躁，他甚至惡意地猜想，若是他將陸筠修的想法告訴風淩雪會怎麽樣。
    一定很有意思，他冷漠地想到，隻是他深邃的眼眸中沒有露出一絲興味來。
    門內。
    楚惜顏沒有立刻回答陸筠修，而是反問道：“你覺得你不在了，她還能活下去嗎？”
    陸筠修仿佛僵硬在了原地，良久，他才道：“我不知道，我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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