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這時候顧語端著熱騰騰的粥走進來，楚惜顏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你先把粥喝了，我再慢慢和你講。”
    風淩雪搖頭，抓著她的手：“阿宛，你先告訴我筠修他現在在哪兒？”
    她連自己身處何地都沒有問，便焦急地詢問陸筠修的事。她在心中也隱隱猜到，陸筠修將她送到楚惜顏這裏，也許已有不測。
    隻是她始終不願相信，她想聽楚惜顏告訴她，或者自己親自去看。
    想到這裏，她掀開被子又想起來，卻被楚惜顏用力按回去。
    楚惜顏端著碗，不容置疑地道：“先喝粥。不管你想幹什麽，現在這樣的身體肯定是不行的。”
    她說話的語氣肯定又有力，有種讓人安心下來的感覺。風淩雪本身也是很冷靜自持的人，接過碗道：“謝謝。”
    她也明白，以自己現在虛弱的身體，哪裏也去不了。
    風淩雪強壓著心焦與不安，將手中的粥喝完。
    她放下碗，看著楚惜顏：“阿宛。”
    楚惜顏在心中歎了口氣，道：“你昏迷了很久……雲州已經破了。”
    風淩雪放在被子上的手猛然收緊。雲州是西陵的都城，雲州之後便西陵就隻有兩座城池了。雲州一破就等同於西陵亡了。
    “他把所有守軍都帶過來了。”風淩雪的聲音聽去來沙啞無比，如同她此刻的撕心裂肺，“我本來想無論如何都要守住玉城的……”
    可這世上，不是有決心就能擺平一切的。
    風淩雪閉了閉眼。楚惜顏在那一瞬從她眼中看見了類似於淚光的東西，又好像不是。
    風淩雪再張開眼睛時，裏麵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問：“……那他呢？”
    “陸筠修……”楚惜顏抬頭望著她，緩聲道：“在他的寢宮找到了兩具屍體。”
    如遭雷擊般，風淩雪僵在了那裏，她本就慘白的唇此刻絲毫的血色，微微顫抖著：“我聽不太懂……你說什麽？”
    楚惜顏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怕她因為接受不了而崩潰，準備隨時打暈她。她道：“他從玉城離開的時候，就抱了必死的決心。”
    這一句一說出來，風淩雪再明白不過了。
    “不可能……”她念叨著，眼中血絲遍布，她推開楚惜顏，幾乎是從床上跌下來，跌跌撞撞地要跑出去找陸筠修。
    “不可能！”她口中喃喃道，“他不會的，他不會這樣拋下我的。”
    說著，她竟又摔了一跤。楚惜顏連忙去扶她：“小心……”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風淩雪用力推開，風淩雪目呲欲裂：“我要去找他！”
    說罷，她驀地跪坐在了地上，兩行清淚留下來：“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死呢。
    她跪坐在那裏好一會兒，然後又找回了力氣想要站起來往外走。
    楚惜顏扶了她一把，卻被她狠狠抓住，捏得生疼。
    楚惜顏沒有動。
    風淩雪盯著她，眼中恨意與絕望彌漫：“都是你們逼他的。”
    “都是你們！”
    楚惜顏任由她抓著，喉嚨幹澀至極，一句話也說不出。她本來也沒資格說什麽辯解的話。
    風淩雪根本沒在意她的反應，而是口中一直道：“是你們逼的，是你們逼的。”
    房間中一時間隻剩下了她低低的聲音。初七依舊站在床邊，隻是向風淩雪這邊望過來，眼神空洞如初。
    顧語站在門口，呆愣愣地看著如同瘋魔的風淩雪，又無措地去看楚惜顏。
    風淩雪此時已經不再抓著楚惜顏了，而是雙手抱頭，淩亂的長發從兩側披散下來，遮住了她此刻的神情與眼淚。
    楚惜顏低頭看著她，心中百味聚雜，從來英姿颯爽、無所畏懼的女將軍何曾像這樣抱著自己的頭痛哭？
    風淩雪突然不再重複剛剛的話，而是抱著頭輕輕地笑了起來。
    楚惜顏心中不安驟起。
    風淩雪笑著道：“筠修還在呢，你們別想騙我……”
    話未說完，她的身子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楚惜顏沒敢猶豫，直接打昏了風淩雪。她歎了口氣，俯下身將風淩雪重新放到床上。
    顧語戰戰兢兢地湊過來：“風將軍她怎麽了？”
    “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風淩雪和陸筠修之間，遠不是一個愛字能說得清的。
    楚惜顏看著又被打昏的風淩雪，一陣頭疼。她撫了撫額角，對一旁的顧語道：風將軍在這裏的事情，誰都不能告訴。”
    顧語猛點頭：“我不會說給別人聽的。”
    楚惜顏微微鬆了口氣，又開始思考風淩雪醒了之後怎麽辦，又是一陣頭疼。
    陸筠修實在不該將人交給她的，她身份敏感，此時雲州又歸了北梁。
    楚惜顏都不知道如何麵對風淩雪，還好蕭北景不在，不然剛剛風淩雪都會撲上去生啖其肉。
    初七站在床邊道：“我回去了。”
    楚惜顏揮揮手道：“嗯，這也該休息幾天了。”
    初七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道：“這個人，你要怎麽辦？”
    他很少會詢問楚惜顏做的事，他從來都聽命行事，偶爾提醒一下楚惜顏忽略的細節之處，卻從來不會問楚惜顏打算怎麽做。
    楚惜顏聽他如此說有些詫異，答道：“我還沒想好，總要把陸筠修的事情告訴她。”
    她抬眸看了一眼初七：“你很在意她？”
    初七道：“沒有。”他隻是未見過這樣的絕望之色，即使是人將死之時也不會像她這般絕望。
    楚惜顏道：“我答應了陸筠修要照顧她，隻能盡力。”
    “但她若是不願意見到我，我也沒辦法。”
    風淩雪十有八九是不願意見到她，包括她身邊的人。
    初七問道：“陸筠修真的死了嗎？”
    “他不是會詐死的人。”楚惜顏道，“我倒希望他還活著。”
    初七卻道：“但是屍身是看不出來的吧。那麽大的火燒了這麽久，應該什麽都看不出來了。"
    楚惜顏的眉微微蹙起：“你的意思是要我騙他陸筠修還活著？”
    初七道：“不算騙，隻是告訴她另一種可能罷了。”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楚惜顏：“你也不敢肯定地說那兩具屍身中有一具是陸筠修不是嗎？”
    楚惜顏搖頭道：“給她一點希望，然後在跌進絕望中……隻會更讓她不能接受。”
    初七道：“總比她現在就瘋了要好。”
    剛剛風淩雪那副模樣，分明就像要瘋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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