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顏這些天一直在鄒君浩這裏待著，天機閣的密信流水般地從她手中轉過。
    天機閣改了許多東西，比以前更加隱秘更加靈活，卻也更加難以與人世分割開來。
    楚惜顏對鄒君浩道：“我感覺我在把天機閣拉下神壇。”
    鄒君浩卻道：“從天機閣插手君權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經從神壇上走下來了。”
    在不在神壇無所謂，天機閣創立的目的就是平亂安世，本來就是沾滿了煙火氣的目的。在神壇上的，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人。
    楚惜顏一邊在紙上寫下下一步的命令，一邊道：“也許很多年之後，我會被天機閣的人唾罵呢。”
    她寫下最後一筆，墨跡慢慢幹透。她抖了抖那張紙，笑道：“不過死後的事，我可就管不到了。”
    鄒君浩搖頭，篤定道：“你不會被罵的。”
    天機閣不可能一直一成不變，陳舊的框架早晚會轟然倒塌，她不過是想讓天機閣更好的延續下去而已。
    鄒君浩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將信密封好，玩笑道：“日後我來編史書，不會讓你被罵的。”
    楚惜顏表現得十分認真，像是托付身後之事那樣對鄒君浩道：“師姐日後的名聲就靠你了，多誇誇我。”
    鄒君浩搖頭失笑。
    樂央在一旁偷眼看著，若有所思，公子這些日子笑得都多了。
    果然對著南唐那群人的時候，公子才不喜歡笑。樂央在心裏下了這樣的斷言。
    其實有時候懂得少些，也是好事。
    就比如樂央現在還覺得小師弟顧語又乖巧又單純，心甘情願地各種愛護。
    鄒君浩問楚惜顏：“師姐打算在我這裏留多久？”
    楚惜顏驚恐地看了他一眼：“師弟你是不是嫌我煩了！”
    鄒君浩：“……”
    他無奈道：“我隻是覺得師姐再在我這院子裏待著，恐怕就要有人找上來了。”
    楚惜顏道：“好了，不逗你了。再留幾日吧，總覺得南唐要生變故了。也不會有幾個人來找我，反正我早晚都是要露麵的。”
    鄒君浩聞言抬眸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楚惜顏：“什麽？”
    “南唐帝。”
    “他啊……”楚惜顏坐在他對麵，神色平靜，道，“猜到了一些，他身體不好，這些年這麽急著為楚惜北鋪路也是為了這個。”
    夏日的午後，寧靜而悶熱。楚惜顏悵然的聲音伴隨著蟬鳴，顯得異常清晰：“我有時候覺得他很可憐，即使是現在這種時候，也沒有真正為他傷心難過。”
    “楚惜北會有些傷心，但他更期待的是以後的山高海闊，大展宏圖。”
    “我母後自不必說。”楚惜顏苦笑了一下，“她都不在乎。”陳妃也許隻會感覺到輕鬆，或者擔心她日後的退路。
    “就連他寵愛的女兒，隻怕這時候隻想著她的心上人。”
    鄒君浩道：“生在皇家，身為天子，這些都是他理應付出的。”
    既然得到了高高在上的權勢，也必然會得到與之相隨的孤獨。
    “況且，你不是在為他傷心嗎？”
    楚惜顏卻道：“我這是可憐他。”
    鄒君浩道：“好，可憐。”
    楚惜顏：“……”
    兩人正說話間，外麵又想起了叩門聲。
    樂央苦著臉起身去開門，八成又是哪個世家想求見公子。
    顧語見他臉色不好，遲疑道：“我去替師兄開門吧。”
    樂央心裏：我師弟果然最乖巧了！
    他麵上卻不顯，嚴肅地讓顧語坐回去：“師兄去就行了，你好好坐著。”
    顧語雙手放好：“哦。”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兩個讓的是什麽生死大事。
    樂央走過去開門。
    這一次來的卻不是什麽世家，而是太子府的人。樂央認識他，見到他便道：“可是要我家公子去太子府議事？”
    那人卻搖了搖頭，道：“小的不是來給鄒公子送信的，而是替太子殿下給公主殿下送信的。”
    “太子殿下想問公主殿下，何時進宮去看望皇上？”
    原來是找閣主的，樂央也沒多想，隻道：“隻這一句話嗎？”
    那人答道：“隻這一句話，不過小的要在這裏等著公主殿下回話。”
    樂央道：“好，你在這裏等著。”
    那人果真往後退了一步，恭敬地在外麵等著。能將太子的人擋在門外等著，也隻有在鄒君浩這裏能見得到了。那人好像已經習慣了，也不覺得受了屈辱，姿態放得極低。
    樂央一路小跑到楚惜顏身邊，道：“閣主，太子殿下的人找您，說是問您什麽時候去看皇上。”
    楚惜顏點明了顧語的身份後，樂央便如之前一般稱呼楚惜顏為閣主。
    楚惜顏聽到楚惜北派人過來沒有太過驚訝，道：“真是說誰誰就來，你剛剛還說會有人上門，這不就過來了嗎？”
    她對樂央道：“就說我明日便去看望父皇。”
    樂央得了回答，又跑回去告訴傳話的人。
    楚惜顏這時才轉頭對鄒君浩道：“你說他實在敲打我，還說在敲打你？”
    楚惜北在這時候派人過來，有意透露他清楚楚惜顏的行蹤。
    大抵上是在說，南唐還是他的地盤。
    鄒君浩道：“我以為他已經不將你看做南唐人了。”
    那就是敲打他的。
    他沒有絲毫放在心上的樣子，問楚惜顏：“你打算怎麽說？”
    “隨便安排一個身份就行，比如外閣的堂主這種。”楚惜顏答道，“經過這一番變動，天機閣的外閣也要在人前露出些東西了。”
    鄒君浩點頭：“好。”他如此一問，不過是為了和她統一口徑，等楚惜北問起來的時候，可以敷衍過去。
    楚惜顏托著下巴，不知想到了什麽，拍了下鄒君浩的肩膀，豪氣道：“不用怕他，你以後也不在他手下做事，還有天機閣給你撐腰呢。”
    鄒君浩笑道：“那日後就靠師姐為我撐腰了。”
    楚惜顏眨眨眼：“當然。”
    要不然以鄒君浩的本事也吃不了什麽虧。
    說笑過後，楚惜顏正色道：“雖然剛剛是玩笑話，但是天機閣永遠可以做你的後盾。”
    “我知道。”鄒君浩輕聲道。
    隻是他並不想要天機閣做他的後盾，他一直想要做的，是成為她和天機閣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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