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惜顏早早從小院中離開，從城外重新進城。還雇了馬車，裝作是剛剛進城的樣子。
    馬車一路從主街行至皇宮門口。
    楚惜顏從馬車上下來，神色哀傷，眸中帶著若有若無的憂愁之色。
    她身邊是“風信匣”安排的侍女，十分熟稔地上前與宮門前的士兵交涉。出嫁的公主想要回宮不是什麽大事，就算是出嫁到他國，楚惜顏也有回宮麵聖的資格。
    隻是要進去通報一聲，等皇後娘娘或者皇上的召見。
    現在皇上是沒辦法召見的，隻能進去通報皇後娘娘。
    守門的侍衛有些為難，拱手道：“還請殿下稍等，我等這就遣人稟告皇後娘娘。”
    雖說皇後娘娘不可能將自己的女兒擋在門外，但該走的手續還是要走的。
    楚惜顏點頭，溫聲道：“麻煩了，本宮隻想回來侍奉父皇。”
    侍衛連忙道：“不敢當，應當做的。”
    楚惜顏微微笑了笑，隨即又露出哀傷之色。
    那侍衛心知她憂心皇上的病症，不敢多言，退在一邊等人回話。
    回來的是皇上和皇後娘娘的嫡長公主，要稟告的又是皇後娘娘，沒有人敢耽擱。
    饒是如此，楚惜顏也在外麵等了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過後，有人匆匆地趕回來，與門口的侍衛交代清楚。
    那侍衛過來，恭敬地請楚惜顏進去。
    楚惜顏根本沒擔心過陳皇後會不讓她進來，就算她和陳皇後有了嫌隙，陳皇後也不會在明麵上為難她。
    她的母後，對於自己的名聲一向是小心經營的。
    南唐帝這些日子一直在自己的寢宮中，陳皇後也日日過來侍疾。
    楚惜顏過來的時候，陳皇後正在給南唐帝小心地擦汗。
    楚惜顏隨著宮人走進來，恭敬地行禮：“雲清見過父皇、母後。”
    南唐帝迷迷糊糊的，根本回答不了她的話。
    陳皇後將手中的絲絹放下，不鹹不淡地道：“回來了。”
    楚惜顏行的不是跪禮，也不等陳皇後叫她平身，她便自己站了起來。陳皇後看了她一眼，竟然沒有斥責。
    楚惜顏走過去，望著床榻上的人。
    明明才四十有餘的年紀，南唐帝此時的麵容卻顯得異常的蒼老憔悴。
    她道：“父皇這些日子可還好？”
    陳皇後拿著絲絹，擦拭著南唐帝臉上不存在的汗，生硬道：“你自己不會看嗎？”
    楚惜顏環視了一周，沒看見南唐帝身邊的大太監，反倒都是陳皇後身邊熟悉的人。
    她輕輕笑了一下：“看來母後已經將父皇的寢宮拿在手裏了。”
    陳皇後皺了皺眉，斥責道：“本宮是為了照顧你父皇才留在這裏，你說胡言什麽？”
    到底是在後宮裏受寵半生的皇後，雖然被權勢迷了眼，但到底不是個蠢的，言語間一點把柄也想留。
    楚惜顏無所謂地點點頭：“好，隻是母後這麽做，太子皇兄知道嗎？”
    陳皇後的手明顯僵了一僵，她緩緩將手放下，臉色有些發白。
    楚惜顏了然：“哦，他不知道。”她在南唐帝的床榻邊坐下。
    陳皇後死死地盯著她。她的女兒一直是很聽她的話的，乖巧懂事，隻是有一天突然變了。
    變得陌生，變得冷漠，變得不聽她的話了。
    陳皇後看著她寡淡的神色，和眸中的平靜，突然開始強烈的懷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兒。
    她的女兒明明不是這樣的。
    楚惜顏頂著她的目光，仔細地端詳了一番南唐帝。他當然不太好，說是病重都是委婉的，南唐帝看起來更像是命不久矣。
    她突然道：“母後嫁給父皇有二十餘年了吧？”
    陳皇後道：“你皇兄已經二十了，自我立後以來，確有二十餘年了。”
    陳皇後不是南唐帝的原配妻子。南唐帝的原配妻子是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娶的太子妃，也是位世家貴女，隻是命薄，封了皇後不就便病逝了。
    陳皇後那時隻是後宮的一個妃子，得了南唐帝的青睞，被封為了皇後。
    能生出楚惜顏和楚惜北這樣一雙兒女，她當然也有絕色的容貌。就算是現在，她也是美貌的。隻是她現在的姿容遠不及年輕時的自己。
    就連後來豔冠後宮的張貴妃也是不如她的。
    可惜她總有老的一天。她依舊漂亮，依舊惑人，但比起年輕的美人，她依舊老了。
    她也早就看開了，寵愛這種東西總有一天會到頭的。唯有權勢捏在手裏永遠都不會變。
    她看開了一件事，卻又走進了另一處沼澤，作繭自縛，久久掙脫不開。
    陳皇後被楚惜顏問得恍惚了一下，她回過神來，道：“他不知道又如何？”隻是語氣聽起來有些底氣不足。
    她不止忌憚自己生下來的兒子，甚至還有些怕他。
    楚惜顏道：“他知道了不會讓你這麽做的。”
    楚惜顏沒有去理陳皇後憤恨的神色，輕笑道：“皇室之中，一向是皇子與母妃感情要好些，與父皇的感情要差上許多。太子皇兄卻和父皇的感情好些，與母後你……”
    她沒有說完，陳皇後卻知道她的未盡之語。
    與母後你卻感情淡薄。
    那一瞬間，陳皇後的指甲劃破了自己的掌心。
    她也知道，自己沒對楚惜顏上多少心。但是她對楚惜北是處處上心的，衣食住行，在他小的時候，哪一樣不是她親自過手的。
    楚惜北長大自己立府之後，她也時常把楚惜北叫來問話，處處關心，噓寒問暖。可楚惜北偏偏對她淡漠，什麽事情都不會和她說。
    楚惜顏恍若沒看見她臉上變幻的神色，問道：“你知道為什麽嗎，母後？”
    這些天過去，陳皇後也變了許多。也許是因為沒有後宮的權力在手，她連脾氣都變得好了。
    她緊抿著雙唇，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因為太子皇兄不是傻子。”楚惜顏淡淡道，“母後你最清楚不過，他才五歲的時候，就被稱為天縱之才。連國師都為其驚歎，收他為徒，還為他留在南唐做了三年的國師。”
    “他不是傻子。母後心中所想，他怎麽會不知道？”
    楚惜顏抬眸，眼露嘲諷之色：“母後所為，無非是想等他榮登九五之後，自己能坐上太後的位置罷了。最好讓他顧念母子親情，對母後言聽計從。”
    “捫心自問，母後真的愛護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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