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就沒必要再擔心婚事的問題了。因為國喪，禁嫁娶。
    七月二十四，夜無月色，眾星隱輝，南唐帝駕崩。
    皇宮裏的小太監急急地跑過來告訴楚惜顏這件事時，楚惜顏並未覺得驚訝。
    南唐帝的狀況一直很不好，禦醫是不敢明說的，但是無論是楚惜顏，還是楚惜北等人都是看得出來的。
    南唐帝病逝，隻是時間問題。
    楚惜顏披上衣衫，將頭發束好，想了想還是在外麵罩上了一層白色的外衣。
    她從屋子裏出去的時候，正好碰見也剛剛出來的鄒君浩。
    鄒君浩沒有著外袍，像隻是聽見聲音出來看書一眼。
    他道：“進宮？”
    楚惜顏點頭：“終於到了這一天了。”
    一旁等著她的小太監聽見這句話打了個哆嗦，什麽叫終於到了這一天，這可是皇上駕崩了。
    這比他剛剛發現雲清公主住在鄒君浩的院子裏還讓他覺得驚恐。
    楚惜顏問鄒君浩：“你不去？”
    鄒君浩搖搖頭，言簡意賅：“白身。”他沒有官職在身，自然沒有進去的理由。
    這是個比較好的借口，他如果想進當然是可以進的。不過，又沒有人敢在這種時候跟楚惜北搶皇位，他實在沒有進去的必要。
    楚惜顏了然：“你好好休息，明天可能就閑不下了。”
    楚惜北登基，肯定有許多事需要他來處理。想了想楚惜顏又覺得不高興，道：“不然就拒了他，公冶源也什麽事都不做。”憑什麽她家君浩要給楚惜北做苦力？
    鄒君浩道：“沒那個必要。”
    楚惜顏還想說些什麽，一旁的小太監終於忍不住了：“殿下，可否現在進宮？”
    這可是皇上駕崩了，你們怎麽還在這裏聊上天了！
    楚惜顏沒再說話，點頭示意：“走吧。”
    此時南唐都城裏並不算平靜，南唐帝駕崩的消息傳到臣子家中，凡是有官職在身的都睡不好。
    身居高位的必然是要進宮的，不夠資格的也在家中輾轉難寐。雖說太子已經監國了很太子原本不敢做的，興許明天就敢做了。
    很多家連夜便上了縞素，生怕被禦史挑出刺來。
    楚惜顏乘著皇宮裏的馬車，一路進了宮。宮裏麵燈火通明，人聲嘈雜。
    楚惜顏從馬車上下來，隻見南唐帝的寢宮外麵站滿了人，皆是官階很高的臣子。
    也有官職不高，但是手握實權的年輕人，比如薛元正。
    楚惜顏和他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算打了招呼。薛元正很快將頭埋了下去，這個時候做什麽都不要冒頭。
    他哭不出來，就隻能低著頭了。
    楚惜顏的麵容在燈火之下顯得有些恍惚，看起來似有悲色，又顯得很是平靜。
    大臣中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目光向楚惜顏的方向瞟過來。
    楚惜顏目不斜視地從他們中間穿過，想要踏進寢宮。
    有守門的侍衛抬手要攔她：“殿下……”
    楚惜顏揚眉看他，眉眼淩厲：“讓開。”
    那侍衛猶豫了一下，竟然真收回了手。皇後娘娘確實要人在外麵等著，但是雲清公主和皇後是親母女，應該也不用攔著，他這樣寬慰自己。
    楚惜顏走進去便看見陳皇後在不遠處站著，看著宮女忙前忙後，眼神凶狠，眼角卻有依稀的淚痕。
    她漠然地掃了楚惜顏，隨即便收回了目光，又落在了南唐帝的身上。
    看似凶狠的眼神之下隱藏著似悲似喜的色彩，甚至有些瘋狂。
    楚惜北站在南唐帝身邊，靜靜地望著。他沒有哭，別人卻可以一眼看出他的悲傷之色。
    這後宮之中，南唐帝對不起很多人，卻最對得起楚惜北。
    自古以來也沒有哪一位帝王會如此放權給太子，甚至由著太子胡來。
    連攻打他國這種事情都任由太子決定，鄒君浩選了楚惜北後，他和楚惜北也未生嫌隙。
    他那時的確是活不了太久了，但是人越臨近死亡就會愈發恐懼，愈發想牢牢抓住手裏的東西。
    能做到像南唐帝這樣放得開的人實在不多。
    楚惜顏走過去，在他身旁站定。
    她沒有說話，楚惜北也沒有說話。
    寢宮內一時間隻有宮女太監輕手輕腳的聲音。
    南唐帝早換好了一身衣服，看起來神色安詳，走的時候並不痛苦。
    不多時，陳妃也帶著楚惜穎進來了。
    她進來之後，神色哀傷地看了片刻南唐帝，眼角熱淚滾燙地流下來。
    她也不知道是真哭還是假哭，隻知道自己的前半生就這麽過去了。
    日後這皇宮便與她再沒有瓜葛了。
    她哭了一會兒，止住了眼淚，對陳皇後道：“皇後娘娘，皇上剛剛仙去，這時候將皇子公主們擋在外麵是不是不太好。”
    陳皇後冷漠道：“皇上儀容還未整理好，不便叫他們進來。”
    半天未言的楚惜北終於開了口：“讓他們進來。”
    陳皇後眼中似有冷笑閃過，卻沒有阻攔。
    陳妃示意一旁的太監去外麵放人，然後靜靜地退到一邊，神色淒婉。
    她開口說這樣一句話本來就是提醒楚惜北的，皇位非楚惜北莫屬，但在這種時候將皇子皇女們攔在外麵，隻會落人口實。
    想來這決定也不是楚惜北做的，她便開口提醒了一句，也算賣楚惜北一個好，日後方便行事。
    楚惜穎進來便半句話未說，深深低著頭，也看不清她是什麽表情。
    她應該也是真的哭不出來，不過這個時候沒人在乎她是什麽表情。
    一幹皇子公主們進來，卻都哭成了淚人。一個個跪在南唐帝麵前，哭喊不止：“父皇……”
    楚惜顏離得近，都聞到了一股辣椒水的味道。
    真正為南唐帝而哭的人，反倒隻有陳皇後和陳妃這樣的妃子。
    她們大半生都與這個男人糾纏在一起，為他爭，為他鬥。
    就算是為了付出的青春，也應該哭上一哭。
    哭喊聲吵得厲害，楚惜北恍若未曾聽聞，靜立在那裏。
    在這一幹皇子公主裏麵，站在那裏不動的楚惜顏和楚惜北顯得格外明顯。
    但無論是陳皇後還是跪著的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楚惜顏實在做不到像他們那樣哭，畢竟她來的時候也沒帶辣椒水。
    南唐帝的離去給她的感覺更像是一位很久未曾有過交集的朋友離去，有些惆悵，更多的卻是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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