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顏站在竹林外，隻能看到他的背影，她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腳步很輕，甚至沒有一絲聲響發出，竹林裏的人卻停下了吹奏，回頭向她所在的方向望過來。
    楚惜顏對上他的眼眸，一時之間失了神。這個人看起來已經過了而立之年，鬢角隱有斑白之色，麵容卻不顯老。真正讓楚惜顏覺得失神的是他有一雙極為銳利的眼睛，在對視的那一瞬，她幾乎想後退一步。
    這也是她第一次覺得氣勢上被人壓了一籌。
    楚惜顏輕輕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惜顏驚擾先生了。”
    那人似乎有些詫異，道：“無礙。”說著他將笛子收起來，望了一眼夜空中的明月。
    楚惜顏聽見他輕輕歎息了一聲，然後看見他向她的方向走了幾步。
    楚惜顏的瞳孔緊縮了一下，背上的肌肉緊繃到了極致。她下意識地往腰間摸了一下，結果摸了個空。
    她隻是想出來走走，沒有帶劍。
    那人在離他幾步遠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他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楚惜顏手心有些涼，她看著眼前的人答道：“最近波折太多，難免緊張了些。”
    那人點了點頭，道：“我聽說過你，楚惜顏是嗎？”
    果然，之前楚惜顏心底就隱隱有了猜測，能給她這麽大壓力的人，數來數去，能叫得出名字的也就隻有他了。
    曾經天機閣的少閣主，北星乾的師兄，紀商歌。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活在天機閣的傳言之中。天機閣的眾人對他褒貶不一，但所有人都承認他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武學奇才。
    天機閣最不缺的就是天才，能讓那群眼高於頂的人成一句奇才的人，必定是讓那群人覺得不能望其項背的人。
    楚惜顏承認道：“我或許應該叫您一聲師伯的。”
    紀商歌道：“師伯就不必了，天機閣與我已經沒什麽關係了。”
    楚惜顏盯著他：“既然沒什麽關係，你為什麽要我天機閣的事情泄露出去。”
    紀商歌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驚訝之色：“我以為你很怕我。”
    楚惜顏坦然道：“境界相差太大了，還是挺有壓力的。”
    紀商歌竟又笑了笑：“倒是看得開。”
    楚惜顏道：“先生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天機閣應該並無對不起先生的地方。”
    “當然沒有。”紀商歌歎息道，“到現在我都十分感激天機閣。”
    楚惜顏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紀商歌接著道：“隻是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何況天機閣也該有些改變了，不是嗎？”
    楚惜顏沉默了片刻，然後抬眸認真道：“即便是天機閣需要作出改變，也是天機閣自己的事情。先生難道忘了，你剛剛還說過你已經不是天機閣的人。你做的這些事情，無非是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罷了。”
    “你收了楚惜北為徒，有教導了蕭北景，甚至還扶持了夏婉瑜。您是前輩，我尊您一聲先生。但您知道，”楚惜顏盯著他，目光微凜，“你的所作所為隻會掀起更大的風浪。”
    良久，紀商歌才開口：“我的確是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我這麽久的時間，一直在外麵流浪，隻想做這麽一件事情。”
    “本就是亂世，又何懼更大的風浪。至於天機閣，天機閣所為又真的是對的嗎？帝星，鳳星，尋出來又能如何？”
    他語氣極冷：“既然是天命所歸，又何須天機閣來推算輔助？”
    楚惜顏抿了抿唇：“天機閣千年來都在做這件事情，從來沒有錯過。”
    紀商歌譏諷道：“一直沒有錯的，不代表就是對的。也許天機閣選的人本身就是錯的，可他得了天下之後，又有誰會說天機閣選錯了？”
    “星軌既然已定，又為何會變換？”紀商歌冷笑了一聲，“明明是人為，硬說是天命。”
    楚惜顏一時無言，她的想法其實跟紀商歌的看法有吻合之處，隻是這些話是不能由她說出來的。
    她是天機閣的閣主，很多話她是不能說的，這與對錯無關，隻與立場相關。
    紀商歌突然輕歎了一聲：“罷了，這些話跟你說，你也是聽不懂的。
    外閣理俗務，是不修星相之術的。楚惜顏作為天機閣外閣的人，理應不知道這些。
    楚惜顏心中很是詫異，夏婉瑜以為她是外閣的人就罷了，紀商歌居然也以為她是外閣的人。她試探道：“難道先生覺得選擇楚惜北也是錯的嗎？”
    紀商歌輕輕笑了一下，隨即笑意愈發的深，變成了大學：“不，很對。”他語氣輕快至極：“這個選擇十分對。”
    他笑得極為放縱，放縱到楚惜顏以為下一刻他就會哭出來。
    隻是很快紀商歌就止了笑意，揮了揮手：“罷了，不說這個了。”
    “聽說你遇到子越了？”他道。“還切磋了一番？”
    楚惜顏答道：“如果先生是說你放在夏婉瑜身邊的那個人的話，是遇到了。”她頓了頓感歎道：“我以為在武學之途，我的資質已經是上佳了。”
    “他年紀尚輕，現在稍稍輸於我，不過很快就會在我之上了。先生的徒弟果然是極好的。”
    紀商歌點頭：“子越的資質不輸於我，就是不怎麽聰明。”他說著還微微皺了皺眉。
    楚惜顏：“……”你這麽說你徒弟他知道嗎？
    “用天機閣選人的要求未免苛刻了些。”她道，“畢竟天機閣更看重星相與謀略之流的悟性。”學這兩樣東西，心思不夠多是不行的。
    “不過他不是我徒弟。”紀商歌淡淡道，“我隻收了楚惜北這麽一個徒弟。”
    “……”楚惜顏無奈道，“先生說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你說得算嘍。
    楚惜顏打量了一下四周，這片竹林位置雖然偏，但還在城主府的範圍內。紀商歌怎麽會到這種地方來，宮離夜知道他在嗎？
    “先生怎麽會這裏？“她問，“這裏是徐城城主府。”
    紀商歌道：“徐城城主是我的一個故人，我在此借住幾日而已。”
    楚惜顏見他似乎頗為好說話，又問道：“先生可願說一說，先生做了這麽多事，究竟是什麽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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