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宮離夜的稱呼是將軍，而非殿下，更非吳越帝。
    宮離夜看著眼前神色認真的少年，想到：他說的或許是真的。
    他不習慣和人打機鋒，開門見山地問道：“鄒公子想說什麽，就直接說罷。”
    鄒君浩微微一笑：“將軍從徐城撤走的時候，我就有所猜測，將軍可是顧念手下的將士和吳越的百姓？”
    “將軍若真是如此的心意，那吳越就不能再守了。”說是來當說客的，他卻沒有說什麽露骨的勸說之語，反而道：“若將軍與我的想法相和，或許能聽我一言。”
    宮離夜緩緩點頭：“你接著說。”
    鄒君浩抬眸對他對視，開誠布公：“我可以保證，南唐的進隊進駐之後絕不擾民。”
    “將軍手下的將士也可以打散混入南唐的軍隊之中。”他頓了頓道：“將軍如果不願意，也可以自行處置。”
    “隻是不能留在將軍手中。”
    楚惜北就算再好說話，也不能讓宮離夜手中繼續統領著吳越的軍隊。
    “楚惜北的為人……”鄒君浩忍不住笑了笑，淺眸中多了幾分笑意。他搖頭道：“皇上這種稱呼，我果然不太習慣。”
    他本來說著極為嚴肅的事情，突然搖頭失笑，也讓宮離夜為之一怔。
    宮離夜也忍不住莞爾，他道：“左右沒有南唐的人在，公子可以隨意。”
    他一直覺得鄒君浩有些不食人間煙火，如此一來，反倒多了幾分平易近人，讓他有了幾分親近之感。
    鄒君浩何嚐沒有刻意為之的心思在裏麵，他微露了幾分真實的性情，繼續道：“將軍盡管放心，南唐若得了吳越，楚惜北定然會一視同仁，絕不會有輕視之心。”
    “天機閣選的人絕不會錯。”他對於楚惜北的評價從來不低，“他是一位合格的帝王。”
    有落葉在兩人之間輕輕打了一個旋兒，落在兩人中間。
    鄒君浩耐心地等著宮離夜開口，他並不著急，他會來到朝寧，手中就已經有了八成的把握在。
    過了很久，宮離夜才開口道：“楚惜北確實能做到一視同仁，這個我相信。”
    “可先生沒有楚惜北的授命，有怎麽能保證吳越的軍隊能由我來處置？”
    他手上還有五萬的軍隊，是吳越最精銳的力量。不過哪一方來看，都是一塊十足的肥肉。
    鄒君浩卻道：“將軍也說了，那是吳越的軍隊。”
    “放在手中可能會反噬的刀刃又何必執著？不如毀去。”
    “將軍應該已經想到了吧？”他接著道，“遣散是極好的一個辦法。”
    可能會讓吳越有一段時間的混亂，但這種混亂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很快就會重新安定下來，步入新的正軌。
    “相信我。”鄒君浩用誠懇地看著宮離夜，淺色的眼眸澄澈見地，霧氣散盡。“南唐沒有必要貪圖一時之利，將軍盡可以在遞上降書之前就將軍隊處置好。”
    他平素也不愛多言，卻深知對什麽樣的人說什麽樣的話。對於宮離夜這樣的人，你必須要讓他知道你的誠意。
    舌燦蓮花，也不如跟他開誠布公，坦誠地表明自己的意思。
    鄒君浩的提議很讓人動心，事實上就是他不來，宮離夜也有和南唐交涉的意思，隻是沒有現在直接罷了。
    他的要求很簡單，但能不能實現還有看君主的意思。宮離夜微微垂眸，回想起楚惜北的行事作風。
    他是個很理智的人，也足夠聰明。就像鄒君浩所言，他不會貪圖一時之利。
    為帝者心懷天下，楚惜北也有這份心胸。
    他應該能善待吳越的子民。
    若真如鄒君浩所說，他也就沒什麽可求的了。
    他臉上剛剛露出了些微鬆動的神色，便被鄒君浩捕捉到了。
    很順利，鄒君浩想。或者說，已經成了。
    他並沒有接著勸說宮離夜，而是反問道：“將軍不問問自己會如何嗎？”
    吳越若是降了，他當然也是階下囚了。
    宮離夜淡淡道：“總歸不過是在楚京待著罷了。”
    鄒君浩卻道：“我能給將軍第二條路走。”
    “第二條路？”宮離夜詫異道，“我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嗎？”
    “將軍如果願意舍，當然是有的。”鄒君浩輕描淡寫地道。
    “怎麽說？”
    鄒君浩道：“將軍願意的話，天機閣是個好去處。”
    “天機閣？”宮離夜怎麽也沒想到，鄒君浩會說出這樣一條出路來。
    他忍不住道：“你們天機閣什麽樣的人都收留嗎？”
    鄒君浩道：“當然不是。”
    “隻是將軍願意為天機閣的典籍中添上一本兵書的話，天機閣隨時歡迎將軍。”
    他笑了笑道：“天茫山上的桃花很美的。”
    宮離夜順著他的話客氣了一句：“久聞天茫山是世外桃源。”
    “說起來，南唐的雲清公主楚惜顏也是天機閣的人嗎？”宮離夜問道。
    鄒君浩承認道：“正是。”
    “你們天機閣……”宮離夜斟酌了一番詞語，“很喜歡收皇室子弟。”
    鄒君浩搖頭：“那倒不是。我們天機閣很喜歡收天才。”
    天機閣也從不缺天才，確切地說，天機閣想要的，是曠世奇才。
    這意思是說他也是天才嗎？宮離夜笑了笑：“承蒙抬愛了。”
    鄒君浩也不多勸，隻道：“希望將軍能考慮一二。”
    宮離夜點頭：“我會的。”
    “勸降一事我也會考慮。”他站起身，有告辭之意，“明日有了結果，我會告知公子。”
    “不過，”宮離夜現在的心情放鬆了些，玩笑道，“公子這樣的人並不適合做說客。”
    鄒君浩不太在意地回答道：“能成功便好，適不適合又能如何？再者，或許我隻適合做將軍的說客呢？”
    “或許吧。”宮離夜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鄒君浩略帶沉思之色地看著他離去。
    薑永年一直在一旁候著，滿目都是驚訝之色。他忍不住問鄒君浩：“公子，宮離夜……”他想了想又換了一個稱呼：“肅王殿下……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鄒君浩負手而立，目光從門口處收了回來，他道：“止戰，也是真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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