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降了北梁。
    楚惜顏完全沒有料想到這個結果，她跟送來加緊信件的初二再三確認：“宮離夜寫了降書給北梁，現在北梁軍占領了朝寧？”
    初二一板一眼地將消息重複了一遍，還道：“是鄒公子去吳越勸的降。”
    “好吧。”楚惜顏喃喃道，“君浩真的是……厲害了。”她完全沒有往宮離夜會降的可能上想過。
    他怎麽會降呢？
    可真的仔細想想，又覺得不是沒有可能。自從開戰以來，宮離夜一直都在做讓人無法預料的事情。
    退守徐城，棄城回都，逼宮造反。
    哪一件說出來，都讓人覺得是宮離夜做不出來的。
    說到底，也是沒人真正懂他。“這麽說來的話，”楚惜顏自語道，“君浩反而真的懂他？”
    她想了想又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哪裏不對，隻好作罷。
    因為吳越降了北梁的關係，蕭北景這次算是輸了一籌，但也沒有弱勢太多。畢竟吳越投降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吳越東北的大部分城池已經被北梁占了，就算是南唐接手了吳越也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蕭北景拉著楚惜顏擺動沙盤，道：“隻要和新夏接壤，就好辦許多。”
    “不接壤就和新夏結盟，打南唐不是正好？”怎麽看，南唐才是最棘手的敵人吧。
    蕭北景抬頭，不甚在意地道：“我和夏婉瑜的聯盟應該已經破裂了。”
    應該？楚惜顏捕捉到這個界限模糊的詞語，反問道：“什麽叫應該？”
    “應該的意思就是……”蕭北景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我還沒有收到明確的回報。”
    楚惜顏好奇道：“你幹什麽了？”
    蕭北景擺弄著沙盤上的小旗子，白皙的手指夾著漆黑的旗麵，顯得分外的修長雪白。
    他漫不經心地答道：“給她添些亂，要是能殺了她當然最好了。”
    “新夏最近不太安穩……”楚惜顏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跟著上上下下地移動。
    有點想拽過來，她想道。
    “你派人去殺夏婉瑜了？”
    蕭北景抬起頭，眼底是淺淺的笑意與戲謔，薄唇吐出兩個字：“算賬。”
    楚惜顏眨眨眼：這是給她報仇的意思？
    蕭北景薄唇微勾：“殺不了的可能性大一些，她身邊有個宗師在，也許紀商歌也跟她在一起。”
    “但是這時候給她添些亂，就能讓她手忙腳亂了。”
    新夏到底是夏婉瑜的地盤，平時他派再多的人過去，能沒辦法在子越的手底下把夏婉瑜怎麽樣，除非他親自過去。
    不過這個時候就不一樣了，想殺夏婉瑜的絕不止他一個，趁著夏承誌動手的時候動手，時機剛剛好。
    楚惜顏卻皺了皺眉：“紀商歌在的話……”
    蕭北景淡淡道：“正好試試他的立場。”他也很想知道，紀先生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這也許是深秋最後的一場雨了，刺骨的冷。
    雨水順著夏婉瑜的臉頰流下來，她此刻所有的頭發都已經被打濕，緊緊地貼在她的臉側。雨下得太大，讓她隻能勉強在水流中張開眼睛。
    她向前走了幾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實在太冷了。不止是因為身體被浸濕的冷，還是因為失血過多。
    若仔細看過去就會發現她腿上的傷，隻是因為雨水的衝刷，看不到血跡罷了。
    這卻比看得見血跡更讓人害怕，這樣的天氣與環境絕不適合再往下走了。
    何況她傷的還是腿。
    她踉蹌了一下，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狠狠拍了一掌身旁的樹幹。
    “蕭北景！”她咬牙道。她急著回雁城，便和夏良玉分開了。沒想到蕭北景居然在她的護衛裏安插了人，在快到雁城之際，派人追殺她。
    子越從身後追上她，極為嚴肅地拉住她：“你不能再繼續走了。”
    夏婉瑜猛地回過頭，聲音控製不住地變大：“怎麽能不走，你知不知道雁城那邊的狀況？！”
    子越盡量為她遮住雨，淩厲的劍眉此刻擰成了一個結：“夏良玉也在往雁城趕，你不必太急。”
    夏婉瑜冷笑：“他怎麽玩得過周青和夏承誌？”
    “我不回去的話，一切就都完了。”
    子越看著她此刻蒼白的臉色，不由分說地想將她往回帶，至少找個避雨的地方。
    她的傷勢禁不住折騰了。
    夏婉瑜卻不肯離開：“這裏離雁城不遠了，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
    她付出了這麽多，甚至做了她前世絕不可能做的事情，怎麽能看著它功虧於潰。
    子越從未見過夏婉瑜如此狼狽的模樣，或者說，她最狼狽的時候也就是如此了。身上負傷，身邊的護衛死盡了，連匹馬都不剩，隻能在暴雨之下的林間趕路。
    還是不忍心，子越垂眸，攥緊了拳頭。就算知道了眼前的女子的本性如何，就算連師父也提醒了他。
    他還是不忍心。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上女孩子，現在他還是喜歡她。
    沒有辦法，看她這個樣子。
    子越鬆了手，抬頭道：“不會出事的。如果回去的時候是夏承誌掌了權，我就殺了他。”
    “你在說什麽胡話？”夏婉瑜不耐煩地道，“現在的新夏王府已經和皇宮無異了，就算你是宗師也不能來去自如。”
    “我死了也會幫你殺了他。”子越淡淡道。他扯起夏婉瑜的胳膊，緊緊地抓著她，不容反駁地道：“所以現在跟我回山洞去。”
    夏婉瑜微怔地望著他。
    就算死，也會幫她殺了夏承誌？
    這種許諾，也可以如此輕易地說出來嗎？夏婉瑜心中暗道。
    子越卻以為她在懷疑，眸色有些暗淡，隻道：“我從不說謊。”
    是啊，他從不說謊。相處了這麽久，這一點夏婉瑜還是信的。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覺得有些茫然。
    她早就不相信愛情了。為什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她都已經走到這裏了，才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
    子越卻十分心焦，盯著她那道頗深的傷口想，如果她還不肯跟他回去的話，他就隻能打暈她了。
    夏婉瑜久久沒有說話，子越已經準備動手了的時候，她才道：“好，我跟你回去。不過雨停了，我們就動身。”
    子越鬆了口氣，把她接著橫抱起來，用輕功往來時的山洞奔去：“如果那時候你身體還受得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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