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談話的方式十分家常。楚惜北在一個平靜的午後把楚惜顏宣進了宮。楚惜顏坐在他下首右側，他剛批過的折子在手邊落成一摞，似乎是百忙之中抽出的時間來過問妹妹的終身大事。
    楚惜顏眨眨眼，不太願意和楚惜北談論這個問題：“不是說回門嗎？”
    楚惜北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沒聽說過出嫁兩年後回門的。”
    他眉頭微蹙，從摞折子裏麵抽去一張給楚惜顏扔過去。
    楚惜顏抬手接住：“幹嘛？”
    楚惜北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楚惜顏翻開一看，是稟告楚惜北說北梁太子蕭北景的入境的事。
    楚惜北等她看完道：“他追來南唐了，你們吵架了？”
    楚惜顏把折子扔回去，道：“是翻臉了。”
    楚惜北眼底的訝然一閃而過，考慮了片刻後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在南唐待著吧，你的身份也不宜和蕭北景在一起。”
    “你……”楚惜顏走到書桌旁，上下認真地打量了一番楚惜北，然後誠懇道：“你突然這麽有人情味我有點不太適應。”
    楚惜北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冷漠道：“南唐還不至於養不起出嫁的公主，朕也不會讓南唐的公主在其他國家受欺。”
    楚惜北盯著看了一會兒，忽而一笑，春雪化盡。
    “好。”她道，“多謝了。”
    不管楚惜北態度的改變是為了什麽，她都領這份人情了。
    楚惜北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隻是他一向神色淡漠，倒也看不太出。
    他用朱砂的筆在折子上寫了幾筆，一邊對楚惜顏道：“這些日子政務太多，你大概也不會喜歡在這種時候出麵，你回來的事就大肆張揚了。
    ”
    楚惜顏本來就沒打算在皇宮中露麵，是因為楚惜北給她賜了一座公主府，她才順勢住了進去的。
    她無所謂地點點頭：“好。”
    楚惜北三下兩下把折子寫完，看見楚惜顏百無聊賴的神色和淡漠的眼神，又補了一句“隻是不大肆操辦而已，你還是光明正大回來的，還是南唐的公主。”
    楚惜顏微怔，再去看楚惜北時他已經低下了頭，去批剩餘的奏折了。
    楚惜北半晌沒聽到聲音，再抬頭時卻看見楚惜顏正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
    他難得覺得有些難堪，麵上卻絲毫不露，隻是問了一句“怎麽了?”
    楚惜顏很快移開了目光“沒怎麽。”
    她笑了笑“我如果真是個被休回家的公主，你的這些話真的很讓人感動。”
    楚惜北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難堪感更甚，但他骨子裏便沒低過頭，這時候也不會示弱“南唐的公主隻能休夫，不能被休回家。”
    楚惜北平靜的眼眸昭示著他說這句話的真實性。
    真是很符合楚惜北性情的回答，楚惜顏竟覺得有些好笑。
    她道“好，我就等著皇兄給我撐腰。”
    不得不說，楚惜顏這樣的人表現出依賴別人的意思的時候，會讓被依賴的人十分有成就感。
    楚惜北雖然是照著自己的心思行事的，此時麵容上也多了幾分柔和。恰巧折子剛剛批完，他索性把筆放下跟楚惜顏說話。
    “之後你打算怎麽辦?”楚惜北問道，“聽君浩說，你不會插手國家之間的爭鬥。”
    楚惜顏道“天機閣內閣隻有代師門入世的人才會插手俗務。按規矩，我現在應該在天茫山上才對。”
    她頓了頓又道“所以你在我身上花再多的心思也沒有太大的用處。反正我現在和蕭北景也鬧翻了，你就更不用擔心我幫著他了。”
    “天機閣也不會同時把籌碼壓在兩方。”
    “隨便你。”楚惜顏把話說完，楚惜北反而愈發地冷漠起來。
    他麵沉如水地把桌麵上的東西一推，停了片刻卻又抬頭道“朕給你應有的待遇，現在這一切和天機閣無關。”
    說罷，他也不看楚惜顏，自顧自地忙了起來。
    楚惜顏是真的被他弄得摸不著頭腦了。但以楚惜北的作風，他還真不會用討好人的方法獲取些什麽。他要得到什麽，要麽直接要過來，要麽就是權衡利弊之下的交換。
    討好這種活計，是從小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所不會做的。
    公主府也好，現在的支撐也好，可能隻是他做出的補償。
    楚惜顏看著眼前把已經批過的折子重新翻出來批改的楚惜北，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楚惜北好像，隻是想修複一下兄妹的感情。
    聽說得到至高無上位置的人，一般都會感覺到孤獨寂寞冷，沒有想傾訴的人。
    但是楚惜顏很難相信，楚惜北會有孤單寂寞冷的情緒。
    楚惜顏寧可相信他是另有目的，雖說這麽想對楚惜北有點不大太公平，咳。
    “我知道。”楚惜顏側著頭，用手撐著自己，全無貴女該有的儀態，“所以我才說，多謝了。”
    “事實上，不管你是為了什麽，我都會領這個情。”
    不等楚惜北回答，她笑眯眯地問道“當皇帝，是不是沒有想象中舒服?”
    楚惜北終於不折騰那堆折子了，收起筆淡淡道“當皇帝本就不是舒服的事。”
    “但你們還是都想當。”
    “皇位本就該是朕的東西，我當然要拿過來。”楚惜北道。“而且，這也是朕與生俱來的責任。”
    他語氣平淡，像是說一件在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卻讓楚惜顏心中升起一股酸脹之意來。
    無論她和楚惜北的關係如何，楚惜顏對他有敬佩之情。
    世上想要權力的人數之不盡，皇位之下更是無數枯骨。但是把帝王之職看成一種責任的，楚惜顏隻遇到了楚惜北一個。
    不管最後輸贏，楚惜顏都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她輕輕偏過了頭，含笑道“不嫌累就好好坐著吧。”
    “祝你能一統天下，收江山與掌中。”
    楚惜顏一字一語地說道。
    溫暖但不灼熱的陽光下，楚惜北淡漠的麵容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多謝吉言了。”
    他從來覺得，江山就在他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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