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南月公主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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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見到了蕭北景。
在她要求見蕭北景之後,蔣飛鸞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沒有拒絕這個要求,而是沉默地離開了。
之後就是漫長且安靜的等待。
除了按時送飯的人,她見不到任何一個人。這讓她愈發地擔心——她在世間沒有其他在乎的人了,隻有樂華宮中的人,唯有身邊的幾名宮女真心待她。她如果失勢,她們的命運也注定淒慘。
南月想知道外麵的信息,宮中的消息、朝中的消息,但是什麽都沒有。她的命運,樂華宮的命運,仿佛都在這種寂靜中傾斜,覆滅。
在第三天的夜晚,南月才明悟,這種等待才是最可怕的。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根稻草,等待有人拉住這一根稻草就她上來。
不知何時這根稻草會斷掉,也不知會不會有人救她上來。
連死亡都會是寂靜的。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她抬起頭。月色下,蕭北景低頭看她,麵容如他身上的白衣一般冷冽。
與之前在祭典上見過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但這北梁宮中,誰又表裏如一呢?
“太子皇兄。”南月從孤寂中醒來,恐懼與寒冷在她身上褪去,仿佛不曾出現過。
蕭北景挑眉,沒想到她還能叫出太子皇兄來。
南月察言觀色慣了,竟然看出他未言之語:“太子皇兄很在乎稱呼嗎?”
她站起身,繁複的衣裙隨著她的動作垂落,在肮髒的地麵上拖曳。南月走到牢門附近,與蕭北景對視:“稱呼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無論我稱怎樣稱呼皇兄,皇兄也不會真的認為我們是血脈至親,也無法改變我們血脈相連。”
“你就想和我說這個?”蕭北景似笑非笑,“血脈相連……我便放過你嗎?”
“當然不是。”南月極為平靜,“血脈是無用的東西。”早在她幾歲時,她就已經明白了這件事。
“這隻是閑談罷了。”南月說道,“我知道在太子皇兄眼中,我極為礙眼。”自她出生,他們就是天生的敵人了。
“血脈是無用的,但利益永遠是有用的。”南月微微笑起來,“皇後當年的舊案,我知道真相。我告知太子皇兄,希望皇兄能放我一次。”
北梁帝廢後,雖然隻是他任性而為,但總要有一塊遮羞布的。當年皇後被廢,罪名是謀害皇嗣——憐妃之子。當時北梁都城中沸沸揚揚,認為是雪貴妃陷害皇後,但終究廢了後,史書上也按罪名落了筆。
“陳年舊案罷了。”蕭北景的神色沒什麽變化,“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呢?”
“皇後的名譽難道不重要嗎?”南月盯著他,“還有真正的,想要害皇後與皇兄的人……”
“是陛下。”蕭北景打斷了她,輕飄飄扔出三個字。
“……”南月張大了眼睛,“你知道?”
“先帝巫蠱一案,還不夠嗎?”蕭北景淡淡道,仿若此事與他毫無關係,“外戚分權,不若沒有不是嗎?”
南月眼底的震驚掩蓋不住。皇後被廢之後,憐妃暴病而亡,宮中的人也盡散了。她查找許久,才找到當年知情的宮人,將人留在自己宮中。除了唯一的知情人,當年的人都被滅口。
蕭北景居然隻靠當年的巫蠱案,便猜到了一切。
她的震驚太明顯,蕭北景笑了起來,隻是眼底未染半分笑意:“你既然說血脈是無用的東西,隻要看利益不就夠了。”
隻要拋開血脈親情,看到誰是最大的受益人就行了。
“無能之人,怕昭景女帝再現罷了。”蕭北景的語氣近乎溫柔,“皇妹不是知道自己因何入刑察司嗎?”他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隨手拿來用罷了。
“你居然都知道,怪不得……”一時間,複雜的心緒在南月的胸口翻滾。她花了幾年時間,才慢慢接受了背後的真相,明晰背後的真相。
對於蕭北景來說,隻需要些許端倪就夠了。他不需要時間去拋棄那些血脈親情——那些東西本來就不在他的心中。
在他眼裏,人心與利益如此清晰可見。
這樣的人,想要皇位的話,今日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局麵。
但是她還有籌碼。南月微微閉上雙眼又睜開,她不會讓自己在刑察司中銷聲匿跡。
“既然太子皇兄知道當年的真凶,也該明白你我不是你死我活的敵人。我有能洗清皇後冤屈的證據,皇兄放我出刑察司,我給皇兄證據如何?”
隻要蕭北景在意自己的母後,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他可以把所有的黑鍋都推給麗妃或者其他的皇子。除了放過南月,他沒有任何損失。
這是足夠的籌碼。
南月壓下心底的緊張,等待著蕭北景的回答。
然而蕭北景搖了搖頭:“不夠。”
“還不夠,皇妹。證據也好,清白也罷。結束之後,這種東西想要多少我都能有多少。”
“他們會奉上來的。”蕭北景的目光落在南月臉龐上,涼意自狹小的天窗慢慢滲入,“就像他們也會精心營造你的名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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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的臉色一點點白了下去,襯得唇色如血。
在旁人看來,她這時和蕭北景有微妙的相似,一樣的冰冷刺骨。
“先帝想要更多的權力,陛下想要把皇權抓得更牢。”牢房中,他的話仿若詠歎,“因為權力很有用啊。”
“得到權力,想要的一切都會有人奉上的。”
“所以說,你給的這些遠遠不夠,皇妹。”蕭北景後退一步,顯得興致缺缺,“你找我隻說這些,實在無趣。”
見鄒思煥為她開口,他還以為能從她口中挖出點有用的東西,居然不過這些。
蕭北景掃過低頭不語的少女,轉身向外走去。
“等等。”南月的聲音再次響起。
蕭北景停下腳步。
“我也可以給你權力。”
“哦?”蕭北景的語調上揚。
“現在也還不夠吧,你得到的東西。”南月回想著朝中的局勢,“你被圈禁太久了,手中的棋子還不夠你觸及那個位置,所以你才以身試險喝下鴆毒。”
“雖說很佩服你的膽量,但如此大膽的舉動也是不得已為之吧。”南月仔細地打量著蕭北景,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觸動。
“那又如何呢?”蕭北景說,“我會拿到我想要的。”
“你不覺得那太久了嗎?他雖然老了,但身體還很好啊。”南月慢慢地開口,說著兩人共同知道的那個人,“你還要繼續忍受他幾年,忍受他的狠辣多疑,忍受他手握權柄,忍受他明明踐踏了那麽多無辜的人,卻依舊能高高在上地享受一切……”
少女立在原地,溫軟的聲音在牢中回蕩,那張酷似雪貴妃的麵容也頗為傷感。她看起來像一位對命運束手無策的柔弱貴女,然而從她口中婉轉而出,卻是連最具權勢的臣子都為之心驚膽顫的話語。
跟她母親完全不一樣——她鬢發間的步搖是染血的。
在這一刻,蕭北景奇異地想到,或許北梁帝或許是對的。蕭家的血脈就是如此冷血陰毒,才會一代一代父戮子,子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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