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井深處的黑暗像一團凝固的墨汁，陸璆的呼吸在防塵麵具裏凝成白霧。他握緊地質錘，指節與冰涼的金屬相觸時，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場改變一切的塌方——當時整條巷道在他腳下塌陷，碎石如暴雨傾瀉，而沈瑜的聲音卻穿透死亡喧囂，從對講機那端傳來："向東偏北37度，那麵岩層有應力波異常！"
    正是這句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判斷，讓他在生死瞬間找到了唯一支撐點。
    "陸工，你踩到應力計了。"沈瑜的聲音突然在耳麥炸響，驚得他差點撞上滲水的岩壁。女人舉著便攜式x射線熒光分析儀從陰影裏走出，探照燈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詭譎光影，"這裏硫化物濃度超標43倍，建議把防護服拉鏈再往上提三厘米。"
    陸璆扯了扯領口，金屬齒牙咬合的哢嗒聲在礦道裏格外清晰。他看著沈瑜將分析儀對準岩縫，熒光屏上跳動的數據像某種詛咒符文："你非要選在這種地方談合作？"
    "地下三百米是最佳的隔音室。"沈瑜突然轉頭，馬尾辮掃過沾滿煤灰的肩章，"還是說陸工更習慣在警察局審訊室討論真相？"她舉起激光測距儀，紅點精準落在陸璆眉心，"比如，你私自扣留的礦工血衣樣本？"
    岩層深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震動，兩人頭頂的礦燈同時搖晃。陸璆抓住垂落的電纜穩住身形，餘光瞥見沈瑜的瞳孔在強光下泛著琥珀色——像極了礦難後從廢墟裏刨出的那塊奇異礦石。
    "應力波頻率每秒遞增0.3赫茲。"沈瑜突然拽著他撲向巷道轉角，飛濺的碎石擦著防護服掠過，"有人啟動了二次塌方程序。"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閃爍的微型終端，"三分鍾前，礦井所有安全係統被遠程接管。"
    陸璆看著全息投影在礦井平麵圖上瘋狂跳動的紅點，突然想起那個暴雨夜。當時他抱著受傷的實習地質員衝進急救室，卻撞見沈瑜正用鑷子夾起死者指甲縫裏的黑色粉末——那粉末在無影燈下竟泛著金屬光澤。
    "合作需要誠意。"沈瑜突然將數據芯片拍在他胸口，終端藍光映得她眼下青影森森，"比如告訴我，你為什麽要篡改爆破記錄？"
    岩壁裂縫中滲出暗紅色液體，空氣裏彌漫起鐵鏽味。陸璆握緊地質錘，錘柄上暗藏的應急開關硌得掌心生疼："七天前的午夜，我在主井口看到運煤車卸下二十箱硝酸銨。"他逼近沈瑜，礦燈將兩人的影子投成糾纏的巨獸，"而你的好父親，沈氏礦業總裁，當天正巧在礦區視察。"
    沈瑜突然輕笑出聲，笑聲在封閉礦道裏激起回音。她踮腳湊近陸璆耳畔，呼吸帶著冷卻液的金屬氣息："陸工可知，那些硝酸銨的批號，與三年前導致西山礦難的炸藥完全一致？"她指尖劃過他頸側，突然按住某處穴位，"而你藏在實驗室保險櫃裏的岩芯樣本，此刻正在我車後座躺著。"
    二次塌方引發的震動愈發劇烈，頂板裂縫中伸下無數黑色觸須——那是被震落的電纜線，在應急燈下扭曲如毒蛇。沈瑜拽著陸璆鑽進廢棄的避難硐室，石門轟然閉合的瞬間，她終端彈出的全息投影讓兩人同時僵住。
    "礦井三維模型顯示……"沈瑜的聲音出現罕見的顫抖，"我們正站在當年特大透水事故的積水區上方。"她調出地質勘探圖，泛黃的圖紙上，某處標記被朱砂圈出，旁邊小楷寫著"龍脈節點，勿動"。
    陸璆突然想起礦工們私下的傳說：這座礦脈是沉睡的蛟龍，每逢甲子年便會翻身。去年礦難發生時，日曆正翻到驚蟄。
    "不是龍脈，是斷層帶。"他扯開岩壁上的苔蘚，露出底下交錯如血管的裂隙，"這些石英脈走向……"話音戛然而止，他手指摸到某處異常凸起——那是被人為填充的水泥，裂縫深處隱約可見暗紅色結晶。
    沈瑜的激光筆點在結晶上，光譜分析結果令她瞳孔驟縮："三氧化二砷，砒霜的主要成分。"她突然扯開陸璆的防護服領口，將檢測儀貼在他頸動脈處，"你最近是否出現幻覺？比如看見岩層滲血，或聽見礦石哭泣？"
    礦道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避難硐室的鐵門開始變形。沈瑜拽著陸璆退到最深處，從工具包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刀刃上刻滿符文："他們給礦井裝了自毀程序，但忘了這把清末礦工用的辟邪刀。"她將刀尖刺入岩縫，暗紅色結晶突然發出尖嘯。
    "你父親二十年前主持封存的礦道，就在我們腳下三十米。"陸璆突然按住她顫抖的手，掌心溫度透過防護手套傳來，"那些硝酸銨不是用來爆破，而是要引爆積水區，讓整個礦脈……"
    鐵門轟然倒塌的瞬間，沈瑜將芯片塞進陸璆口中："吞下去！"她扯斷頸間項鏈，水晶吊墜在撞擊中迸裂，露出藏在其中的微型膠囊，"這是解毒劑，能壓製砷化物中毒引發的幻覺——如果你還能相信我的話。"
    洪水般的積水湧入硐室，陸璆在失重前最後看到的畫麵，是沈瑜舉著辟邪刀刺向水麵，刀刃符文在渾濁水中泛起藍光，宛如蛟龍逆鱗。當冰冷的水灌入口鼻時，他突然明白那些礦工為何說水裏有哭聲——那是被困在岩層中的冤魂，在等待百年後的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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