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璆的手指懸在全息操作台上微微發顫。
    "磁浮陣列偏移0.3微米，聲波振幅超出安全閾值。"艾克斯族工程師奧塔斯的觸須在空氣裏劃出藍色軌跡，像一串漂浮的音符，"人類，你們對共振的理解還停留在敲擊石器的年代。"
    李默把扳手往腰間一別，金屬工具帶撞出清脆聲響："至少我們不會把能量核心當編鍾敲。"他彎腰抓起把彩砂，細碎晶體從指縫簌簌墜落，在地麵鋪開成扭曲的星圖。
    沈瑜的瞳孔突然收縮。全息屏上的晶體結構圖正在扭曲，那些原本規整的六邊形晶格突然活過來似的，像無數隻複眼在黑暗中睜開。她伸手想去觸碰操作界麵，卻被陸璆猛地拽住手腕。
    "別碰！"少年的聲音像繃緊的琴弦，"晶體在吸收生物電……"
    話音未落，警報聲撕裂空氣。穹頂的照明陣列次第熄滅，備用電源啟動時泛著詭異的紫光。沈瑜感覺後頸汗毛倒豎，仿佛有無數雙冰冷的手順著脊椎往上爬。她轉身時撞進陸璆懷裏，少年急促的呼吸噴灑在她發頂，混合著機油與青檸香波的氣息。
    "看這個。"陸璆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帶著奇異的震顫。他握著沈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著兩層布料，她清晰感受到那處胎記的灼熱。原本形如星雲的暗色印記正在發光，細密的光紋沿著血管遊走，在皮膚下織就發光的網。
    沈瑜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那時監護儀的滴答聲混著窗外暴雨，女人枯瘦的手抓住她腕骨，指甲在皮膚上留下月牙形的紅痕："璆兒……玉璧不是鑰匙……"
    全息屏突然爆出刺眼光芒。沈瑜下意識閉眼，再睜開時，晶體結構圖已變成某個古老文明的星圖。無數光點在虛空中旋轉，奏響人類聽不見的樂章。她看見自己的倒影懸浮在星圖中央，發間纏繞著艾克斯族特有的光紋。
    "共振頻率匹配度97。"機械合成音響起時，沈瑜才發現是奧塔斯在說話。艾克斯族工程師的六隻複眼同時泛起藍光，"人類，你體內流淌著星髓的回響。"
    陸璆突然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撞在操作台上。他死死攥住領口，指節泛起青白。沈瑜這才注意到，少年胸前的星芒胎記正在蛻皮般剝落，新生的皮膚泛著珍珠母般的柔光，與她掌心浮現的星紋如出一轍。
    "磁浮裝置過載！"李默的吼聲從控製室另一端傳來。工程師們像受驚的魚群在操作台間穿梭，彩砂在他們腳下被踩成齏粉。沈瑜看見奧塔斯舉起雙臂，那些飄浮的光紋突然具象成無數把發光的小提琴，弓弦未動，聲波已將狂躁的能量流撫平。
    陸璆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晶體表麵。指尖傳來的震顫讓她想起幼年時撫過的編鍾，青銅器在敲擊下發出的嗡鳴能穿透三百年時光。此刻的晶體更像某種活體，她的脈搏順著接觸麵傳導進去，驚起一串漣漪般的藍光。
    "聽見了嗎？"陸璆的聲音在警報聲中顯得格外清晰，"它在唱你母親留下的歌謠。"
    沈瑜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晶體深處傳來模糊的聲浪，起初像海潮，漸漸匯聚成童謠的旋律。她看見全息屏上浮現出母親的麵容，不是病房裏枯槁的模樣，而是穿著月白旗袍站在老宅庭院裏。女人腕間的玉鐲泛著溫潤的光，唇角含笑，哼著沈瑜從未聽過的調子。
    "璆兒，玉璧不是鑰匙……"畫麵突然扭曲，女人的麵容被晶格分割成無數碎片，"是回聲啊……"
    警報聲戛然而止。沈瑜猛地抽回手，操作台上留下一圈濕痕。她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而陸璆正用指腹輕輕擦過她眼角，動作溫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琉璃。
    "你流淚的時候，"少年垂眸看著指尖的水光，"晶體共振值會飆升37。"
    奧塔斯突然發出類似豎琴撥動的聲響。艾克斯族工程師的觸須全部豎起，在空氣中織就發光的網："情感波動加密完成，數據鏈安全等級提升至α級。"
    李默吹了聲口哨："敢情你們談戀愛還能順帶加固防火牆？"
    陸璆的耳朵突然紅了。他轉身去檢查磁浮裝置，後頸露出一小片泛紅的皮膚。沈瑜盯著那處看了三秒，突然意識到那是被她抓出來的指痕。
    "沙畫該收尾了。"李默突然把彩砂罐塞進奧塔斯懷裏，金屬罐身在艾克斯族工程師手中泛起奇異的波紋，"小陸同誌，麻煩把操作台清理幹淨，別讓沈工踩著沙子摔個狗啃泥。"
    沈瑜剛要反駁，全息屏突然彈出新的提示。晶體結構圖下方浮現出一行小字：檢測到未知能量源，匹配度99.99……
    她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這次陸璆沒有攔她，因為少年也看見了全息屏上的變化。那些遊動的光紋突然聚集成人形，輪廓與沈瑜有七分相似，發間卻纏繞著艾克斯族的光紋。
    "是母親說的回聲。"沈瑜的聲音在發抖。她伸手想去觸碰那個光影，指尖卻穿透虛像，隻抓到一手冰涼的能量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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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璆突然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一起按在晶體表麵。這次兩人同時悶哼出聲，仿佛有千萬根銀針順著接觸麵紮進血管。沈瑜看見自己的星紋與陸璆的胎記同時亮起，在皮膚下交織成發光的繭。
    "磁浮效率提升37。"奧塔斯的聲音帶著奇異的顫音，"聲波穩定度達到理論峰值。"
    李默吹了聲口哨："敢情你倆是行走的鎮流器？"
    沈瑜沒空理會工程師的調侃。她正盯著全息屏上的能量波動圖，那些鋸齒狀的曲線突然變得平滑，像被無形的手撫平的綢緞。晶體深處傳來模糊的轟鳴，仿佛有古老的存在在蘇醒。
    "母親說的宇宙形狀……"她喃喃自語，突然被陸璆拽著後退兩步。少年胸前的星芒胎記爆發出刺目光芒，將整個控製室染成璀璨的星空。
    在失明的瞬間，沈瑜聽見無數聲音在腦海中炸開。有母親哼唱的童謠，有艾克斯族空靈的吟唱，甚至夾雜著李默吹口哨的旋律。這些聲音不是通過耳膜，而是直接在顱骨內共鳴，像有一把無形的琴弓在拉扯她的神經。
    當視力恢複時，她看見陸璆正用身體擋住失控的能量流。少年的後背被光刃割開數道血痕，鮮血滴在操作台上瞬間汽化。沈瑜想都沒想就撲過去，用整個身體將他護在身下。
    預想中的灼痛沒有到來。她聽見晶體發出類似風鈴的輕響，那些致命的能量流突然變得溫順，像找到歸宿的遊魚般順著她的星紋遊走。陸璆在她耳邊發出悶哼，濕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垂："你的心跳……在改變共振頻率……"
    沈瑜這才發現自己正死死攥著陸璆胸前的星芒。胎記的溫度燙得驚人，卻不再灼傷皮膚。那些遊走的能量流在她掌心聚成發光的水滴，順著兩人的接觸麵滲入血管。
    "情感波動加密完成。"奧塔斯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數據鏈安全等級突破理論上限。"
    李默突然爆發出誇張的笑聲："你們倆這是把戀愛談成量子糾纏了？"他揚了揚手中的檢測儀，屏幕上的數值讓沈瑜瞳孔驟縮——磁浮裝置的能源轉化率突破了90，而聲波穩定度達到了驚人的99.99。
    陸璆突然推開她，踉蹌著撲向備用電源。少年後背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膚泛著珍珠母般的光澤。沈瑜盯著他看了三秒，突然意識到那層光澤與自己掌心的星紋如出一轍。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她的聲音像繃緊的琴弦，"關於星芒胎記，關於共振頻率……"
    陸璆的手指僵在電源開關上。全息屏的冷光映在他側臉，勾勒出少年精致的輪廓。他沉默了足足十秒，久到沈瑜以為不會得到回答時，突然聽見極輕的笑聲。
    "從在空間站第一次見麵開始。"少年轉身看她，眼尾泛著詭異的紅，"你抱著那個破玉璧哭的時候，我胸口的胎記就開始發燙。"
    沈瑜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想起三個月前的太空葬禮，想起自己抱著母親骨灰盒時突然失控的維生係統，想起陸璆從陰影中走來的模樣。那時少年胸前的星芒還隻是暗色胎記，此刻卻亮得像要吞噬所有光芒。
    "你母親說的沒錯。"陸璆突然伸手撫上她頸後的星紋，指尖帶著晶體般的涼意，"玉璧確實是回聲，是千萬個文明在時間長河裏唱過的歌。"
    控製室突然劇烈震顫。沈瑜被慣性甩得撞向操作台，卻被陸璆搶先一步護在懷裏。少年悶哼著承受衝擊，後背重重撞上全息投影儀。發光的星圖在他們頭頂炸開，化作無數光點墜落，像一場遲到的流星雨。
    在紛揚的光雨中，沈瑜看見陸璆的瞳孔變成璀璨的金色。那些墜落的光點突然懸停，在她眼前聚集成母親的模樣。女人穿著月白旗袍，腕間的玉鐲泛著溫潤的光，唇角含著沈瑜從未見過的神秘微笑。
    "璆兒，你找到你的回聲了。"女人伸手輕點沈瑜眉心，指尖觸碰處綻開一朵發光的蓮，"記住，當兩個頻率終於和諧……"
    全息影像突然扭曲。沈瑜感覺後頸的星紋灼燒般疼痛，再睜眼時，隻看見陸璆近在咫尺的臉。少年眼尾的紅暈蔓延到顴骨，呼吸間帶著鐵鏽與雪鬆的氣息。
    "他們要來了。"陸璆的聲音像從很深的地方傳來，"當兩個文明完成共鳴，沉睡的星艦就會蘇醒……"
    警報聲再次炸響，這次帶著艾克斯族特有的聲波頻率。奧塔斯的觸須全部炸成藍色火苗，在空氣中寫下沈瑜看不懂的符號："檢測到引力波異常，坐標鎖定在……"
    李默突然爆粗口。工程師指著全息屏上的星圖，手背青筋暴起："這不是三個月前消失的探索者號嗎？！"
    沈瑜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看見星圖上代表探索者號的紅點正在閃爍，而航行軌跡的終點，赫然是他們此刻所在的維修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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