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王國本身似乎也籠罩在人類與獸人交界的壓抑氛圍之下。
    王國的建築多用深色的石材和厚重的木材，街道上巡邏的士兵盔甲也透著一種沉悶的暗色調，與之前見識過的兩個王國截然不同。
    商隊的目的地是卡爾王國的王都——黑沼城。
    這座城市坐落在一條渾濁的大河旁，高聳的城牆斑駁老舊，爬滿了厚厚的濕滑苔蘚。
    作為通往洛爾沼澤前最大的補給點和情報集散地，這裏充斥著傭兵、冒險者、掮客以及各個教會勢力混雜的眼線。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欲望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腐敗氣味。
    曆經四個月的旅途顛簸，冰獺商隊終於抵達了黑沼城。
    在城外巨大的馱獸廣場交割了最後一批貨物後，胖領隊帶著真摯的感激和不舍與馬克小隊告別
    “馬克兄弟，還有各位，一路辛苦啦！沒有你們，這趟冰原出來可不會這麽順利。錢貨兩清，祝你們在洛爾……呃，一切順利！”
    他顯然也知道洛爾沼澤意味著什麽，沒有再說下去，隻是重重地拍了拍馬克的肩膀。
    馬克帶著標準的傭兵式笑容與領隊用力握了握手“彼此彼此，老哥。後會有期！”
    安娜微微頷首，恩佐大大咧咧地揮了揮粗壯的手臂算是告別。
    莫妮卡站在稍後一點的位置，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目光掃過繁華又混亂的王都廣場，眼神深處似乎比平時更加幽深。
    告別商隊，四人一姆在王都嘈雜的街道上尋找落腳點。
    喧囂的人聲、馬車的軲轆聲、店鋪的叫賣聲充斥著耳膜，與冰原的死寂形成了刺耳的對比。
    馬克習慣性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留意著可能的危險和情報來源。
    但漸漸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開始在他心頭縈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莫妮卡身上。
    這位在熟人麵前一向知性冷靜的鑒定師大姐姐，自從踏入卡爾王國王都之後，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走在隊伍側後方，腳步依舊輕捷無聲，身姿也保持著慣常的警惕和機敏。
    但馬克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比平時更加緊繃，像一張被拉滿到極限的弓弦，卻不知目標何在。
    她的眼神不像是在執行偵察任務時的銳利掃描，反而更像是一種……失焦的凝視。
    常常停留在某個無關緊要的角落，或是某個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瞳孔深處仿佛在激烈地翻湧著什麽，卻又被一層厚厚的冰殼死死封住。
    偶爾，她的手指會無意識地摩挲腰間的匕首柄，那動作細微得幾乎看不見。
    但馬克與她朝夕相處，一起經曆過這麽多事情，對她的細微習慣了如指掌。
    這是她情緒極度波動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更讓馬克心頭一沉的是，莫妮卡的靈魂氣息傳來的那股熟悉的如同沉寂陰影般的氣息，似乎被一種沉重的東西覆蓋了。
    那不是靈魂的疲憊感，而是一種帶著某種冰冷決絕的壓抑東西在無聲地彌漫。
    在外人都離開後，她的話明顯變少了。
    甚至當恩佐抱怨王都的空氣太悶熱潮濕時，安娜都淡淡地應和了一句。
    唯有莫妮卡，連一個音節都沒發出，隻是默默地看著腳下石板縫隙裏頑強生長的幾株濕滑苔蘚。
    這太反常了。
    卡爾王國的王都……這裏有什麽東西，觸動了莫妮卡？
    洛爾沼澤的凶險就在眼前，任何內部的異常都可能帶來致命的變數。
    ……
    王都“暗影之蝠”旅館的陳設帶著潮濕木頭的氣味。
    馬克躺在床上，隔壁恩佐震天響的呼嚕聲如同悶雷，穿透並不厚實的牆壁。
    隔壁的安娜似乎早已習慣，傳來的呼吸聲很是平穩。
    馬克閉著眼，精神卻高度集中，感知如蛛網般鋪開，牢牢鎖定著隔壁房間莫妮卡的靈魂氣息。
    那屬於高階刺客的如同沉寂陰影般的氣息，此刻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壓抑。
    時間緩緩流逝，在恩佐又一個響亮的鼾聲間隙。
    馬克“看”到那股氣息忽然變得極其微弱凝練，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無聲息地滑出了房間，順著走廊快速遠去。
    馬克沒有立刻起身。
    他數著自己的心跳，直到那股氣息已遠離旅館，沿著主道向城市深處移動了足有十幾分鍾。
    此刻，卡爾王國的春末夜晚已帶著暖意，他迅速翻身下床，換上早已準備好的深色輕便衣褲，動作敏捷無聲。
    他像一道影子溜出房間，沒有驚動任何人。
    站在旅館門口，他閉上眼，胸前的十字項鏈微微發熱，靈魂感知再次聚焦。
    莫妮卡的氣息軌跡清晰地浮現在他靈魂視界中。
    莫妮卡沒有迂回，沒有停頓，筆直地沿著寬闊的主道，朝著王都最核心的貴族區方向延伸而去。
    馬克融入街道的陰影，循著那無形的軌跡快速穿行。
    夜晚的王都主道略顯空曠，隻有巡邏衛兵沉重的腳步聲和馬車偶爾的轆轆聲打破寂靜。
    他避開主要光源，利用建築的輪廓和行道樹的陰影作為掩護，速度不疾不徐。
    始終將感知中的莫妮卡氣息保持在極限距離邊緣，既不會跟丟，又不至於引起一位高階刺客的警覺。
    越靠近貴族區，空氣似乎都凝重了幾分。
    華麗的宅邸取代了平民區的喧鬧店鋪，高聳的圍牆隔絕了視線，鑄鐵雕花的院門緊閉，由盔甲鋥亮、氣息明顯更警覺的私兵把守。
    街麵鋪著平整的玄武岩，巡邏衛兵的頻率也大大增加。
    馬克的心沉了下去。
    莫妮卡來這裏做什麽？
    她在冰原邊緣的異常，根源就在這片貴族區？
    就在他心中疑慮翻湧時，前方的靈魂氣息移動戛然而止。
    馬克立刻停步，身體緊貼在一處高大府邸圍牆外裝飾石柱的深邃陰影裏，屏住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感知，很輕鬆就捕捉到了莫妮卡的位置。
    她停在了一條側巷的入口，正對著貴族區深處一座格外宏偉的府邸。
    那座府邸占據了街角最顯赫的位置，燈火通明，即使在深夜也能感受到其磅礴氣勢和守衛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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