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厚重的黑鐵大門緊閉，門楣上雕刻著一個巨大的徽記。
    即使在夜色和距離下，馬克也能辨認出那是一個複雜的盾形紋章，核心圖案似乎是一隻展翅的獵鷹。
    鷹眼銳利，恍若能看透一切偽裝。
    府邸圍牆極高，牆角每隔一段距離就嵌有散發著微弱魔法波動的晶石，顯然是某種警戒法陣的節點。
    火光下，隱約可見塔樓上和庭院深處巡邏的身影，氣息彪悍。
    莫妮卡就站在街對麵側巷的陰影中，如同石像般一動不動。
    馬克的感知能清晰地“觸”到她此刻狀態的異常。
    那並非執行任務的冷靜潛伏，而是一種幾乎要沸騰的深沉冰冷壓抑。
    她靈魂的波動變得極其劇烈，如同被強行壓製的火山，與她外表絕對靜止的姿態形成令人心悸的對比。
    馬克甚至能“感覺”到她按在腰間匕首柄上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她就那樣沉默地凝視著那座華貴而壓抑的府邸，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牆壁和遙遠的時空，看到了某些隻有她自己能看到的景象。
    壓抑的黑暗中，唯有那座府邸的光，冰冷地映照著她隱匿於陰影下的側臉，和那雙深不見底翻湧著複雜風暴的眼眸。
    馬克藏在遠處的陰影裏，同樣一動不動，眉頭緊鎖，心中警鈴大作。
    能讓意誌如鐵的莫妮卡產生如此劇烈波動的……這座掛著獵鷹徽章的府邸，到底是什麽地方？
    裏麵又藏著什麽？
    馬克藏在遠處的陰影石柱後，靈魂感知如同無形的絲線，緊緊纏繞在側巷入口那個凝固的身影上。
    莫妮卡麵對獵鷹府邸的沉默，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遠比任何激烈的戰鬥更讓馬克心驚。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
    終於，莫妮卡動了。
    她不是前進，而是如同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般，極其輕微地向後退了一小步，徹底融入了側巷更深的黑暗裏。
    她沒有再看向那燈火通明的府邸，隻是低著頭，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幽靈般無聲地返回。
    馬克沒有立刻跟上，他多等了一刻鍾，確認莫妮卡的氣息確實在遠離貴族區，才如同真正的暗影，貼著牆根，悄無聲息地綴在她身後更遠的地方。
    他的感知一直鎖定著前方那道冰冷沉重的氣息，直到它安全地溜回“暗影之蝠”旅館的房間。
    馬克沒有驚動她。
    他在自己的房間裏，聽著隔壁恩佐的鼾聲，久久無法平靜。
    莫妮卡的異常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裏。
    卡爾王國，黑沼城，貴族區，獵鷹徽章……這些名詞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他不曾了解，卻足以讓莫妮卡靈魂震蕩的過往。
    作為一位隊友，一位朋友，他或許該做些什麽……
    翌日清晨，馬克特意支開了恩佐，讓他去鐵匠鋪看看能不能搞點沼澤適用的防鏽油。
    又讓小姆陪著安娜去采買一些針對沼澤毒蟲的草藥和淨水片。
    旅館略顯潮濕的公共休息區角落，隻剩下他和莫妮卡。
    馬克沒有拐彎抹角，他注視著莫妮卡。
    後者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樣子，但眼底深處殘留的血絲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出賣了她昨夜的不平靜。
    “昨晚。”馬克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回避的認真，“你去了貴族區，在那座有獵鷹徽章的府邸外麵站了很久。”
    莫妮卡端著水杯的手微微一頓，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並沒有責怪馬克跟蹤自己，對於擁有‘靈魂調和者’職業的馬克來說發現自己的異常實在是太正常了。
    她沒有看馬克，目光落在杯中晃動的水紋上，仿佛那裏麵有她不願麵對的過往。
    長久的沉默彌漫開來，空氣都變得粘稠。
    “那是‘貝魯奇之眼’的府邸。”莫妮卡終於開口，聲音幹澀沙啞，打破了沉默，也揭開了沉重的蓋子。
    “大陸最頂級的鑒定師家族之一，世代侍奉知識、財富與…隱秘。”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那雙總是冷靜銳利的眼睛，此刻翻湧著痛苦和一種刻骨的冰冷。
    昨夜在府邸前翻騰的碎片記憶，此刻如同淬毒的尖刀，在她腦中清晰地回放。
    “我是貝魯奇家的長女，唯一的法定繼承人。”她的聲音很平靜，但平靜之下是凍結的岩漿。“我的母親在我年幼時病逝。父親…他一生都奉獻給了家族的責任與榮光。
    “他教導我鑒定術，教導我如何守護家族的秘密和珍寶，教導我…‘家族是你的責任，莫妮卡，貝魯奇高於一切，為了家族什麽都可以犧牲。’”
    她複述著這句話，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充滿了諷刺。
    回憶的畫麵變得血腥而尖銳。
    “直到他病重，他都堅守著這個信條……可，權力是最好的毒藥。我的繼母，還有我那野心勃勃的叔父裏奧納德……他們精心編織了一張網。”
    莫妮卡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如同永寂冰淵深處的玄冰。
    “父親剛咽氣，罪名就落在我頭上。家族重寶失竊、通敵、褻瀆先祖……樁樁件件，證據‘確鑿’。
    “父親最忠誠的護衛在混亂中被屠戮，血濺滿了回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麵。我甚至沒能靠近父親的靈柩……”
    她的手下意識地撫向左側頸後，被酒紅色長發遮擋的地方。
    馬克的瞳孔微微一縮，隻見那個位置有一個被某種印記灼燒破壞過的模糊疤痕。
    “裏奧納德親自執行了‘家法’。‘叛族者’的烙印，越是靠近家族傳承的鑒定法典…印記便會對烙印者造成越大的傷害…他那張虛偽的嘴臉和他指揮下追殺者的刀光……我以為我想把這些忘記。”
    她的聲音沒有顫抖，隻有深入骨髓的恨意和一種冰冷的麻木。
    “但父親一直教導我的那句‘責任’…卻成了勒緊我喉嚨最沉重的枷鎖。”
    莫妮卡的目光重新聚焦，看向馬克，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有坦誠後的釋然，也有更深沉的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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