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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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心懷坦蕩,是我淺薄了。”
    “即便如此我的字確實不值這個價格,這些字最多值四兩銀錢。”
    南偲九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衣衫仍舊是那日初見時的灰布長衫,頭頂係著白色的布條。
    莫非他正在守孝?
    “我看公子一副讀書人的模樣,也是入都準備科考的秀才?”
    想來也隻有讀書人才會如此固執,不願收下錢財。
    氣節在他們眼中,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
    “姑娘好眼力,我確實是入都趕考的秀才,家中突逢變故,母親離世我身上錢財不多,這才提前幾月來到建陵城中。”
    “還不知公子姓名?”
    “我姓趙名坦,來自福州一處偏僻山村。”
    “你說什麽?你是趙坦!”
    好似被人定格在原地一般,南偲九無比震驚。
    上一世,她雖身處江湖,但對朝堂之事也略有耳聞。
    也許是怕日日對著懸崖,總有一日會想不開縱身一躍。
    那時的浠凡總會變著法子,讓人送些話本子來。
    每一件新鮮事都是街頭小巷,人人喜愛談論的話題。
    記得最深刻的一件事。
    莫屬窮困書生入都趕考,試卷被人頂替,一頭撞死在春闈榜前。
    那時還曾嘲笑過這寧折不彎的愚蠢舉動。
    沒想到趙坦如今就站在麵前。
    卻是再也笑不出來。
    十年寒窗苦讀,親人離世,散盡家財,也要入都趕考。
    原以為挨過饑餓,挨過困苦,總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誰又能料到故事的最後。
    努力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姑娘,姑娘?”趙坦晃著手,“姑娘認識我?”
    還記得那年的夏日,建陵城飄著雪。
    南偲九轉身走向他的攤子,將紙筆都收了起來。
    “趙公子,若是覺得你的字不值這麽多銀錢,那便隨我離去,勤學苦練,一朝考上功名,也好叫我這些字翻個身價。”
    “啊?”
    一席話讓趙坦有些不知所措。
    聽聞建陵城內不少富家小姐,在秀才裏挑中拔尖人選,贈予錢財紙筆,隻為一朝中榜能夠與之結親。
    難道,眼前這位女子打得也是這個主意?
    趙坦臉頰微紅,拱手行禮:“我定不會辜負姑娘好意。”
    直到進了如意樓,趙坦才知曉著實想多了。
    不論是那位擁在女子前後,隻對女子露出笑意的冷麵俠客,還是一襲仙人之姿目空一切的溫潤公子,都難以匹及。
    “阿九,萬嫂正在樓上等著,你餓不餓,我讓後廚留了飯菜,這就給你端來。”
    南偲九放好東西後,在掌櫃處又開了一個房間。
    “也好,趙公子想來也應該餓了,不如一起。”
    “趙公子。”
    墨塵的目光掃在男子身上,眉間些許不悅。
    南偲九附在男子耳邊,交待了帶趙坦回來的用意,墨塵不由有些詫異,壓低嗓音。
    “阿九,就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還有這般破釜沉舟的勇氣,著實有些看不出來。”
    趙坦起身拱手道:“想必這位公子便是南姑娘的貼身護衛,我叫趙坦,不知公子姓名?”
    “貼身護衛?”墨塵眉毛向上輕挑,“阿九就是這麽同人介紹我的。”
    “公子誤會了,並非南姑娘,而是另一位公子所言。”
    門口早已沒了白衣身影。
    墨塵抬手示意趙坦坐下,在南偲九碗裏夾著菜。
    “我叫墨塵,貼身是貼身,不過不是護衛,是未婚夫。”
    趙坦頓時覺得局促不安,連聲致歉。
    “是我唐突了。”
    “我原以為南姑娘同那些富家小姐一樣,眼下看來是我小人之心。”
    “富家小姐如何?”南偲九一頭霧水,緩緩開口,“趙公子,這段時間你便住在此處,安心備考即可,我與以安都是惜才愛才之人,不願見公子才情埋沒。”
    “我趙坦何德何能,能得姑娘如此看重,趙坦定不負姑娘托舉,日後必定報答姑娘恩情。”
    南偲九低頭咬著白飯,嘴裏突然有些酸澀。
    “恩情談不上,助你乃是我自願而為。”
    “以安,你先同趙公子用膳,我去看看萬嫂。”
    趙坦瞧出女子的異樣,望向一旁的男子。
    “墨公子,可是我說錯了什麽話,惹得南姑娘不快。”
    墨塵的眸光冷了幾分。
    “阿九向來心善,被救過的狼咬了一口,提及恩情難免傷懷幾分。”
    “趙公子不必在意,你隻需在此認真溫書,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定要告知我與阿九。”
    “有句話阿九說的不錯,我與她都不希望公子才情就此埋沒。”
    既然是阿九想要救下的人。
    必是要護著。
    “萬嫂,有沒有覺得好一些。”
    南偲九走入屋內,林林正守在榻前,幫萬嫂換上新買的衣裙。
    橙色的衣裙襯的榻上婦人多了幾分血色。
    “好多了,多謝南姑娘、孟姑娘,連累你們擔心。”
    “對了,萬嫂,今日經過集市,看到一支發簪覺得與你很是相配,你戴上一定會很好看。”
    收斂的木簪底色泛紅,花樣簡單樸素,月光石在日光下閃著別樣的光暈,猶如新生。
    “南姐姐,挑的這支發簪很是好看呢!萬嫂戴上人也精神了許多。”
    “姑娘知曉民間發簪通常是何人相贈?”
    萬嫂的手指撫上發間,笑得有些牽強。
    “這我還真不知曉,我從前在山上待得時日較多,說來慚愧,我對些人情習俗一竅不通。”南偲九笑著回道。
    木簪拔下握在瘦弱的掌心,語氣忽然變得淡漠了幾分。
    “在民間,常由夫君贈予娘子發簪,代表著恩愛不疑,此情不移。”
    是不是剛才那些舉動,惹得萬嫂想起來傷心之事。
    南偲九低聲道歉:“萬嫂,我不是有意惹得你難過。”
    孟晚林見狀急忙扯開話題:“南姐姐,萬嫂才恢複一些,還是讓她好生歇息,我們先出去別打擾她了。”
    “也好。”
    房門緩緩合實,榻上的婦人緊緊握著發簪,麵上落下無聲的淚水。
    她不是沒有恨過萬初一的懦弱。
    但他在臨死之前,將生的希望給了自己。
    恨與愛應當兩消。
    倘若真的兩消,又怎會看著這支發簪,回想起曾經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