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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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忘了,從前的我是武林公認的女魔頭,屍山血海裏我也曾經走過,怎會覺得你可怕。”
    男子將視線移向一旁,不敢正視她的眼睛。
    小小的院落被血浸染,遍地都是屍身,他的恨意他的怨念,一切都毫無遮攔擺在人前。
    可這些,都是他最不想讓她瞧見的部分。
    明明他一直十分努力地遮掩。
    那些陰暗本不該讓她知曉。
    她自小由仙人養大,能入她眼的,該是如南若秋那般幹淨磊落的正人君子。
    不該是他這般偏執,在汙濁裏爬行之人。
    他自認他的心思從不純粹。
    若不是斷崖邊的契機,他甚至沒有底氣,是否能夠順利走入她的心裏。
    “但你與我不同。”
    “你殺人是為了守護,而我隻是為了泄憤。”
    “支撐我長大的從來隻有恨意,我就是如此一個陰險狡詐、卑鄙不堪的奸邪之流。”
    “你看到的那個隻是我的偽裝。”
    男子的聲音變得低沉,再無半點自信。
    “若你。”
    南偲九雙手輕柔地捧起他的麵頰,任他不得不直視自己的眼眸。
    他又想說後悔麽?
    此刻的女子腦中隻有一個想法。
    為何他總不信自己愛他。
    水藍色的薄紗帶著一絲暖意,圈過脖頸,雙臂牢牢地抱住男子,整個人跪在男子的腳邊。
    空洞的黑眸微怔,逐漸亮起光來。
    大手搭在女子的腰間。
    “再也不許同我說這樣的話。”
    “我何時說過後悔,何時說過想要離開。”
    “你總說我會忘記習慣身邊有你,而你又何嚐不是一樣,你也該習慣我會永遠留在你身邊這件事情。”
    “你該習慣我就是如此愛你,不論你是何模樣。”
    “阿九,同我一起回趟鍾山可好?”
    “好。”
    二人走出院門,門外看守的士兵牽過馬匹和行囊,拱手說道:“二位,這是長樂王命小人準備,還請二位收下。”
    “多謝。”女子點頭謝道,想起什麽,“你替我同長樂王說一句,讓他派人入宮探查一番,也許宮內有事發生。”
    “是,小人必定將話帶到。”
    南偲九從男子手裏接過包裹完好的頭顱,掛在馬匹的側麵,翻身而上,笑著伸過手去。
    “上來,我帶你去。”
    男子仰頭望著令人恍惚的笑容,唇角勾起,牽起女子的手,悄然坐在她的身後,緊緊抱住身前之人。
    噠噠的馬蹄聲逐漸遠去。
    士兵們將整個院落包圍起來,等待著府衙的人前來接手,無人瞧見遠處屋角上立著的白衣身影。
    那白色淡薄的猶如隱入空中一般,是那樣的脆弱,仿佛畫中隨意揮灑出的一點,隨時都會消失。
    南偲九拉緊韁繩,前方的路逐漸由寬變窄,從建陵城至鍾山路程不遠,但也許馬不停蹄跑上兩日兩夜。
    肩頭一沉,傳來熟悉的呼吸聲。
    她知曉男子已然入睡。
    大仇得報後隨之而來的從來不是欣喜,而是疲憊。
    上一世,當她將孟青鬆的屍身掛在山門示威,拂春山上所有人都為之振奮。
    隻有她知曉,當時的自己究竟有多疲憊。
    甚至那一刻萬念俱灰,也曾想過一睡不醒。
    身後的男子與那時的她不同,沒了仇恨,他還擁有其他。
    熱辣的風拂過眉宇,兩側樹木不停向後移去,眼角殘影也變得模糊起來,一如過去的那個自己。
    就這樣把過去的所有都拋諸腦後。
    也不錯。
    南偲九趕到鍾山腳下時,背後的男子才不舍地睜開雙眼。
    半路中他也曾醒過一次,或許是太過貪戀女子長發間令人心安的淡香,繼而又沉沉睡去。
    “以安,我們到了。”
    男子張開雙臂伸了一個懶腰,麵上多了幾分輕鬆。
    “我們從小路上去。”
    “好。”
    南偲九熟練地遞過手去,任由男子牽著,走到半路才發覺眼前景色不大一樣。
    “我們不是去後山?”
    不知何時,眼前的小路已經變成另外一條岔路。
    “阿九,我們去山穀。”
    “你父母的墓在山穀裏?”
    聽聞金麟宗的弟子死後,都會安葬在宗內墓葬群內,也就是後山斷崖旁。
    宗內的弟子除了掃墓時節,從不打擾前人清淨,這也是為何後山鮮少有人出沒的原因。
    “若是沒記錯墨盟主身故後,就被孟青鬆安葬在後山,而時夫人卻因為不是宗內弟子,被葬在了別處。”
    南偲九腦中冒出一個想法。
    “你該不會?”
    男子嘴角斜向一側。
    “阿九,猜得不錯。”
    “自我發現這個山穀後,我便將父親與母親合葬在了山穀之中,孟青鬆年年帶人哭的是座空墳。”
    嗬嗬嗬,還真像他的行事作風。
    要是尋常人定是會遵循入土為安的忌諱。
    “對於父親而言,與母親合葬在一處,才會真的瞑目。”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是不是長到我心裏了,怎麽我想什麽你都知曉。”
    南偲九雙手叉在胸前,學著男子平日裏的樣子,調侃道。
    “那也是因為阿九,願意讓我長在心裏。”
    很快二人便來到山穀,這兒的氣候與離開時沒有太大變化,仍舊溫和如春。
    晨間的雲霧還沒有完全散去。
    南偲九與男子並肩走過一片花圃,高過腳踝的小黃花,一下一下的晃著,似是在好奇打量著來人。
    過了花圃,眼前慢慢顯現出一個凸起的土包。
    周遭搖曳著些許小小的白花,墓碑上幹淨整潔,碑前擺著有些幹涸的果子。
    看上去時常有人打理。
    墨塵鬆開女子的手,獨自走至碑前,雙腿跪在地上。
    墳旁不遠處滾著一團物什,深藍色的布被結塊的血漬包裹,丟入泥土的瞬間,又被揚起的塵泥沾染了不少,變得汙濁不堪。
    男子揚起幹淨的左手,輕輕擦拭著墓碑。
    “父親,母親,仇人已死,你們也可瞑目。”
    “我知曉你們定會責怪我,父親一生正義,看到我如今模樣,定會不喜。”
    “我也知曉即便被奸人所害,你們也絕不會想要看著我飽受仇恨折磨。”
    “但孩兒曾在你們墓前立誓,勢必要親手手刃狗賊,不讓你們枉死。”
    “孩兒如今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