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生態農業集團的會議室裏，彌漫著與泥土清香截然不同的嶄新氣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連片無垠、長勢喜人的有機稻田和蔬菜大棚基地，充滿生機的綠色如同流動的海洋。窗內，大屏幕上卻投射著完全不同的畫麵：精致的嬰兒小碗、印著卡通圖案的米粉包裝、成分分析圖表。
    李明遠站在台前，眼中跳動著創業者的激情：“各位，‘長河’這個品牌，是我們在洪水中搶出來的命根子，是大家用汗水和信用澆灌出來的金招牌。現在，時機到了！我們要讓這深紮土地的根係，生長出最柔軟、最金貴的枝芽——‘長河禾苗’高端母嬰有機食品線！”
    他指向屏幕，點開一張設計初稿：淡雅的鵝黃色包裝上，一株飽滿的稻穗托舉著嬌嫩的幼苗，ogo是水滴狀的“長禾”變形。
    “市場調研非常明確！新生代父母對寶寶‘第一口糧’的安全與營養苛求到了極致！而這，恰恰是我們長河生態最大的優勢！無汙染水土、全程有機種植、可溯源體係，這就是我們攻城略地的重型武器！”
    興奮的議論聲在會議室蔓延，財務總監卻微蹙著眉，提出了關鍵問題：“李總，計劃前景確實誘人。但母嬰食品行業的壁壘之高，特別是高端有機認證和權威質檢背書，這才是真正要啃的硬骨頭！光靠我們目前的資質和技術力量，恐怕……”
    李明遠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放心，咱們的‘攻城錘’已經到了！”他抬手示意秘書，“請進吧！”
    會議室門打開，一位身著剪裁考究套裝、氣質優雅幹練的中年女士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溫和卻極具分量的笑容。不是別人，正是周雅。
    “周局？！”幾位高管同時站起來，驚訝又帶著巨大的期待。作為資深退休官員，周雅的人脈在關鍵節點總能帶來驚喜。
    周雅優雅落座，目光掃過眾人：“我這個老太婆呢，現在首要任務是帶好孫子。但看到明遠這份為千家萬戶寶寶健康把關的‘禾苗’計劃，想到我那小孫子陽陽也能吃上雲峽本地生產的頂級口糧，這事兒，我覺得值得跑跑腿。”
    她拿出一份打印清晰的資料，推到桌子中央。
    “質檢方麵，我跟國家食品質量監督檢驗中心的老同學談妥了，他們‘嬰幼輔食品專項檢測聯合實驗室’近期可以在雲峽設立技術支持點，為‘長河禾苗’提供最權威、最快捷、能對接國際標準的檢測通道！從原料重金屬、農殘的極限把控，到成品營養素比例、菌落數的微克級檢測，全程綠燈！”
    仿佛一道閃電劃破迷霧！會議室瞬間被巨大的振奮點燃！
    “太好了！”
    “周局，您可真是我們的定海神針啊！”
    李明遠聲音都有些發顫：“周阿姨……這……簡直是及時雨！”
    “別謝我，”周雅笑著擺擺手，目光變得嚴肅而深遠，“做嬰幼兒入口的東西，容不得一絲僥幸和半分虛浮。老同學那邊是看中了長河的生態基底和我們想紮紮實實做事的勁頭。‘禾苗’這個品牌，承載的不是利潤，是雲峽下一代的健康根基！技術可以引進，標準可以靠攏，但這份根植於土地的責任心，必須牢牢刻進每一個環節！”
    她拿起桌上一個長河自產有機大米的小布袋，輕輕摩挲著：
    “從災後泥巴地裏重生的‘長河’，走到寶寶們粉嫩小嘴邊的‘禾苗’，這條路，必須走得正，走得穩！這既是對得起土地，更是對得起未來。”
    與長河集團會議室的宏觀布局不同，雲霞路南段一個老舊小區的氛圍，此刻卻像六月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起因是幾棟八十年代修建的老樓，終於要安裝便民電梯了。
    這本是政府惠民工程，理應歡呼雀躍，卻在具體施工方案上卡了殼。為低樓層采光和通風擋不擋的問題，一樓的王奶奶和二樓的李大爺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王奶奶家陽台外有顆老桂花樹，她怕電梯井擋了光，樹沒了；李大爺睡眠淺，擔心施工噪音，更憂心電梯運行後底層的風機轟鳴擾他清夢。幾次協調會都鬧得不歡而散，社區幹部愁得嘴角起泡。
    這天傍晚，小區的小花園裏，樹蔭濃密。陳芳抱著剛睡醒還有些迷糊的陽陽在散步，小家夥剛吃完米糊，嘴角還沾著點白色的痕跡，小臉紅撲撲的。王奶奶正對著她心愛的桂花樹歎氣，李大爺則在石凳上生悶氣。
    “哎喲，小寶貝醒啦？”王奶奶看到陽陽可愛，愁容淡了些，湊過來逗弄，“瞧瞧這細皮嫩肉的，這眼角還有點小淚花？剛睡醒不高興啦？”
    陳芳笑著歎氣：“可不是嘛，這小子現在磨人得很，夜裏總要醒幾回，喂了奶還得豎抱好久才肯睡，稍不滿意就扯著嗓子嚎！哎，李大爺，都說您耳朵靈，您住二樓，晚上聽得見我們單元東頭那戶孫家小孫子哭不？那小子也是個‘夜啼郎’，嗓門跟他爺爺年輕時在鋼廠開氣錘似的！”
    李大爺愣了一下：“哦……是……是有點動靜，不過孫家那胖小子挺招人稀罕的，半夜哭兩聲，聽著……聽著還挺心疼人的。”
    陳芳趁熱打鐵，拍著懷裏的陽陽：“心疼歸心疼，可吵著鄰居休息真是讓人心裏過意不去！我現在就發愁，我家這寶貝疙瘩現在夜裏吭哧，要是影響到樓上樓下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休息，多不好啊！”她又轉向王奶奶，“就像您這桂花樹，要擋了光，您心裏該多難受？人老了，最怕連這點念想都沒了……”
    王奶奶拍著桂花樹粗糙的枝幹：“是啊……幾十年了，這樹就跟老伴似的……”她看向陽陽，小家夥正睜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懵懂地看著她，小拳頭無意識地張開著。王奶奶的心一軟，歎了口氣：“可……可這樹，到底也比不上孫子和重孫啊……隔壁單元趙姐家的孫女兒，多俊！那小胳膊小腿軟乎乎的……”
    坐在石凳上的李大爺也像是被觸動了什麽，他沉默了幾秒，站起身，踱了兩步到王奶奶和陳芳跟前。夕陽的金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他看了看王奶奶憂心的桂花樹，又看了看陳芳懷裏那個柔軟又吵鬧、預示著未來的小生命。
    “老王，”李大爺的聲音緩和了許多，帶著一種老人特有的通透，“這樹……我有個法子。咱找電梯設計院的專家問問，看能不能把電梯位置往旁邊挪一米？盡量少擋你桂花的日頭？那噪音……咳咳，我這把老骨頭，帶了半輩子工廠轟鳴，還怕這點小兒科的嗡嗡聲？”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咿呀學語的陽陽身上，語氣徹底軟和下來：
    “再說了……以後這樓裏，像這樣的寶貝疙瘩肯定越來越多。裝了電梯，年輕的爸媽抱孩子上下樓多方便啊！省多少力氣！咱們現在吵來吵去，擋的……可不光是道，是這些娃兒們的路啊！”
    王奶奶順著李大爺的目光，看著陽陽純淨無暇的小臉。小家夥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突然咧開沒牙的小嘴，對著王奶奶“咯咯”笑了兩聲。那笑聲如同最純淨的甘泉，瞬間衝垮了老人心頭最後一點固執。
    她眼圈微微一紅，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陽陽嫩得能掐出水來的小臉蛋，又趕緊收回。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等在一旁的社區主任小張：
    “小張……就……就按李老頭說的那個挪位置的辦法試試吧！能保住樹根最好，實在……實在不行……”她聲音哽了一下，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這樹，就當是給娃娃們……讓路了！”
    社區主任小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好話說盡、道理講遍都沒能解決的問題，竟然在陳芳抱著孩子幾句家常裏短和嬰兒無意識的笑容裏悄然冰釋！他激動地看向陳芳。
    陳芳卻隻是如釋重負地笑了笑，輕輕顛了顛懷裏懵懂無知的兒子，仿佛那場影響鄰裏和諧與惠民工程進度的風波，與她手中這輕飄飄的嬰兒重量毫無關係。陽光透過枝葉，在她和陽陽周圍灑下溫暖的光斑。那些盤根錯節的矛盾，如同樹下糾纏的根須，在生命最柔軟初生的力量麵前，被一種更深厚、更綿長的人情紐帶悄然疏通、化解。
    她抱著陽陽轉身回家，低柔的聲音像是在對懷裏的寶寶說，又像是在道破那樸素卻神奇的民間智慧：
    “寶寶啊，你看，這過日子，帶娃娃，鄰裏街坊的……都得靠大家伸出手，互相托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