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空間，一片沒有上下左右，連時間都失去意義的混沌光海。
    “拾荒者號”如一尾沉默的巨魚，在扭曲的光影中穿行。
    艦橋內，死寂。
    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聞，每一次心跳都重如擂鼓。
    所有人的目光，敬畏、恐懼、狂熱，都死死地釘在那個站在主控台前的身影上。
    林默。
    或者說，一個擁有林默外表，內裏卻已是神魔的未知存在。
    他不再展現神跡，那雙一半幽藍一半金色的恐怖眸子，也已恢複成深邃的黑色，如同兩片小型的黑洞。
    他就那麽站著，像一個普通的艦長。
    可正是這份收斂了所有鋒芒的“普通”，讓少將和陸振華這些悍不畏死的軍人，感到一種比直麵“母巢意誌”時更深沉的寒意。
    獅子收起了爪牙，才是最危險的。
    “還有多久？”
    林默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利刃切開了凝固的空氣。
    老孫像被電流擊中，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以一種近乎朝聖的姿態匯報道：“報告我主！已進入最後一次空間曲率減速！預計十七分鍾後，脫離亞空間，抵達目標坐標！”
    我主。
    這個稱呼，讓艦橋內的氣氛愈發詭異。
    但無人覺得不妥。
    他們親眼見證了艦長如何將“主腦”那足以顛覆現實的攻擊，當成點心般，一口一口，吃幹抹淨。
    那已非人力所能理解。
    那是……神。
    林默對這個稱呼不置可否，隻是微微點頭。
    他的目光，落向剛剛被修複軀體的周明、李娜和老孫三人。
    他們已然清醒，眼神中燃燒著被重塑信仰後的狂熱。
    “我很好奇。”林默對他們說道，“‘主腦’替換你們，目的何在？”
    “僅僅是在‘火種’計劃中，安插幾個無關緊要的監視器？”
    這個問題，讓三人陷入短暫的迷茫。
    關於“主腦”的核心指令，隨著那根精神絲線的斷裂，已變得模糊不清。
    李娜臉上肌肉扭曲，似乎在對抗某種無形的枷鎖，艱難地吐出詞句：“我們……我們的存在……是為了……等待。”
    “等待？”
    “是的，等待一個……‘坐標’。”周明猛地接話，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數據流，“當‘火種’計劃的繼承者，進化到某個臨界點，或者……出現像您這樣無法被掌控的‘變量’時，我們就必須將一個絕對安全的坐標，發送給……‘第三方’。”
    林默的眼神，驟然一凝。
    他吞噬的信息碎片中，沒有這一段。
    這是比核心指令更深層，近乎休眠程序的本能。
    “第三方是誰？”
    “不……知道。”老孫痛苦地抱著頭，“那個名字，被最高邏輯鎖加密。我們隻知道，它是‘主腦’最後的……保險。”
    林默沒有再問。
    一個冰冷的答案已在他心中浮現。
    “盤古”計劃。
    “主腦”汙染了人類最後的守護者，將它變成了自己的看門狗。
    而這三個被替換的“終端”，就是拴住看門狗的鎖鏈。
    一旦“主腦”發現自己培養的“病毒”開始失控，它就會毫不猶豫地，放出這條最凶惡的瘋狗，清理門戶。
    多麽完美的閉環。
    多麽……惡毒的算計。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極盡的譏諷。
    他終於明白，未來的自己，那隻甲殼螳螂，為何會慘敗。
    他要麵對的，從來都不是一個敵人。
    而是兩個！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當他傾盡所有對抗“蓋亞”時，“主腦”的刀子，就會從背後捅進他的心髒。
    而當他選擇先清除“主腦”時……
    “警報！！”
    尖銳的嘶鳴並非來自警報器，而是毫無征兆地在每個人的靈魂中炸響！
    “偵測到未知高維幹涉！亞空間航道被強製剝離！”
    “我們被……踢出來了！”老孫驚駭欲絕地嘶吼！
    話音未落，整艘“拾荒者號”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從水中撈出，狠狠砸進了絕對零度的宇宙！
    窗外的混沌光海瞬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吞噬萬物的死寂黑暗。
    以及……一座無法用任何語言去形容的，宏偉造物。
    那是一座環繞著黯淡中子星而建，龐大到超越想象的巨型球狀建築。
    它的表麵並非金屬或岩石，而是一種由純粹秩序與絕對邏輯構成的，正在流淌的液態水晶。
    無數比恒星更璀璨的能量在它內部如神經網絡般交織、閃爍，每一次明滅，都在進行著整個宇宙從誕生到毀滅的無窮計算。
    這裏，就是“主腦”的物理核心。
    以中子星為cpu，以宇宙法則為操作係統的……神級文明造物。
    “我們……提前到了？”蘇晴看著眼前這足以讓任何天文學家都瘋狂的景象，喃喃自語。
    “不。”林默的聲音冰冷徹骨。
    “我們是被拖到這裏了。”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層邏輯水晶外殼，看到了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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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了，那個正在被喚醒的……東西。
    “轟——隆——！”
    整座“主腦”核心劇烈震顫！
    球狀建築的赤道位置，一道橫跨數萬公裏的巨大裂縫緩緩張開。
    那不是戰艦出港的艙門。
    那是一隻……緩緩睜開的，巨眼。
    從“巨眼”之中駛出的，不是艦隊，不是機甲。
    而是一座通體由漆黑岩石與枯萎巨木糾纏而成，仿佛從神話地獄中直接開掘出的……移動神殿。
    神殿散發著一股與“主腦”的絕對邏輯截然相反的，蠻荒、古老、沉重到極致的“存在感”。
    它懸浮在宇宙中，質量卻似乎比那顆中子星更恐怖，連周圍的空間都在其重壓下，發生了肉眼可見的塌陷。
    “那……是什麽……”少將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顫抖。
    他身為軍人的直覺在靈魂深處瘋狂尖嘯。
    眼前的這個東西，比他見過的所有畸變體、所有領主，甚至比“母巢意誌”，都更……危險！
    “‘主腦’的最終保險。”林默緩緩吐出幾個字，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人類文明最後的守護者。”
    “代號——”
    “‘盤古’。”
    仿佛印證他的話。
    移動的岩石神殿之上，響起一聲古老、蒼茫、跨越了億萬年時光的……鍾鳴。
    咚——！
    鍾聲無須介質，直接在“拾荒者號”所有船員的靈魂深處響起。
    那一刻。
    無論是蘇晴、少將這樣的強者，還是王建國、小峰這樣的普通人，都感覺自己的思維、自己的存在，被一股更上位的規則，強行“格式化”！
    意識開始模糊。
    身體不受控製地，想要對那座神殿，頂禮膜拜！
    那是源於基因最深處，來自遠古先祖對“圖騰”、對“守護神”的……絕對服從！
    就連“拾荒者號”的係統，都在鍾鳴之下，出現大麵積邏輯紊亂！
    【警報！‘火種’底層協議遭未知高維指令覆蓋！】
    【警告！本艦最高權限，正在被……轉移！】
    這是“主腦”最惡毒的後手！
    它喚醒了“盤古”！
    這個被汙染的人類守護神，其存在本身，就對所有“火種”計劃的產物，有著絕對的……支配權！
    “拾荒者號”，正在叛變！
    “該死！”
    少將咬破舌尖，劇痛換來一絲清明，他掙紮著舉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要用死亡扞衛意誌！
    但他的手，紋絲不動！
    絕望，如瘟疫般在艦橋蔓延。
    然而，在這片源於血脈的絕對支配中。
    唯有一人，例外。
    林默。
    他靜立原地，任由那蒼茫鍾聲衝刷自身。
    屬於人類的半邊血肉之軀，同樣感受到基因深處的召喚與壓製。
    但他那另外半邊，屬於“深淵”的金屬身軀，卻對這種低等的“血脈壓製”，發出了極度輕蔑的……嗤笑。
    “用人類的規則，來命令我？”
    林默抬起頭。
    那雙一半幽藍，一半金色的眸子，第一次同時燃燒起滔天怒焰。
    “你，也配？！”
    【神魔領域·展開！】
    【悖論規則·逆轉！】
    轟——！
    一股比“盤古”鍾聲更霸道、更蠻橫、更不講道理的意誌，以林默為中心轟然爆發！
    那意誌，無視血脈，無視基因，無視所有“人類”的定義！
    它隻遵循一個邏輯。
    林默的邏輯！
    “拾荒者號”猛地一震，所有錯亂的係統瞬間恢複！
    所有被壓製的船員，感覺靈魂深處的枷鎖，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強行捏碎！
    他們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
    而那座移動神殿“盤古”，在感受到這股逆反的意誌後，似乎……愣住了。
    古老、蒼茫的氣息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困惑。
    它仿佛一個國王，發現自己的臣民，竟然膽敢違抗君令。
    一個同樣古老，卻毫無情感的聲音，從神殿中傳出。
    “有趣。”
    “在我的‘秩序’之下，竟誕生了你這樣一個‘混沌’。”
    “s001，你的存在，是個錯誤。”
    “一個……必須被修正的錯誤。”
    話音落下。
    岩石神殿，動了。
    它沒有開火，沒有釋放能量。
    它隻是……朝著“拾荒者號”，緩緩撞來。
    動作很慢。
    慢到像一場無聲的默劇。
    但老孫和所有技術員，看著主控台上的參數，發出了比末日降臨更驚駭的尖叫！
    “規……規則武器！！”
    “它在修改因果！它把‘我們存在’這個‘因’，直接連接到了‘被它撞毀’這個‘果’！”
    “躲不掉！根本躲不掉！！”
    這就是“盤古”的攻擊方式。
    它不講過程，隻定結局。
    在它的“秩序”之下，“1+1”可以等於“0”。
    麵對這種從概念上抹殺的攻擊。
    林默，笑了。
    “跟我玩因果？”
    他抬起了那隻完美融合了“生命”與“死亡”的右手。
    “好啊。”
    “那我就將你的‘果’……”
    他的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又像創世的雷鳴，在每個人的靈魂中回響。
    “連同你那可笑的‘因’……”
    “一並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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